一个文明如果高速发展的话，很多问题就不成问题，但当增速慢了下来，那些不是问题的问题，就逐渐成了大麻烦。
草星人的各种排泄物，能够再转化成食物，所以某种情况下，整个社会是能独立循环的，但前提是，文明不再增长。
草星的外界输入只有Y-1029吸收的那些血肉，如果输入量大于增长量，大家都能吃饱的情况，整个社会结构就能稳定运行。但草星人的繁殖方式，让人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几乎翻倍，就算基金会不减少投喂，也总有一天会打破平衡。
一旦有人不够吃了，就该寻思谁吃得太多了。
草星这边的阶级是固化的，父退子替，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问题是，连细胞就有变异的可能，何况是一个文明的诸多个体。生产者中会有天赋异禀的，管理者中会有平庸，甚至愚蠢的——那凭什么你尸位素餐，得到的食物却比我兢兢业业的多得多呢？
不仅如此，之前也说了，草星人也有国家的概念，不同国家间连人种的区别都没有，分化的原因仅仅是离获得食物的“根系”的远近。
那大家都不够吃，凭什么你就因为离得近，多吃一份？
然后，自然就是内部的动乱，外部的战争。
人口减少了一部分，阶级重新调整了一下，动乱不下去了，就不了了之，社会重新达到平衡，随之稳定发展一段时间。
再然后，资源短缺，分配不公，阶级矛盾，再打一仗......周而复始，最终又来到了目前这个相对稳定的年代。
之前说草星人像细胞，除了样子像，迭代速度也像，所以很多老的草星人，他的记忆里都有好几代的历史，我也才能借此倒推它们以前的文明状况。
总而言之，草星文明的结构虽然十分简单，但类似的文明历程，的确大同小异，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而他们，不，那根草枯萎的原因也很简单，它们是怕整个文明被摧毁。也就是说，我的血液里，或者血液的源头，有种能直接或间接摧毁掉这个文明的存在。
因为整个草星文明都算是Y-1029这根草的延伸，我共鸣到的所有意识又都本能地恐惧着这个“外星人”，所以对于意识的探访，草星人没有回应，那根草也没有变化。
拿开戒指，我看着那根黄了吧唧，将倒未倒的草茎思索起来。
“0307，有什么发现吗？”我脸上困惑的表情，是个人都能看出了，3196好奇地问道。
“额，该怎么和不同生命形态的外星人交流呢？”
“啊？”
“啊？”
3196，还有1225，都传来了困惑的声音。
——
随后，我在频道里介绍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当然，是经过一点脑补和艺术加工的，毕竟我真正体会到的，很难用人类的语言表达。
因为是意识交流，我能直接跳过语言的隔阂，感受情绪和体验，进而反推出一些东西，但如果真的要沟通，我不仅要锁定某个单一个体，还要直面“语言”的隔阂。
如果他们的交流方式也是发声那还好，如果是什么表情变换，信息素之类的，那感觉...真没想到，这样草率地就见到外星人了，甚至是“外空间”的人。
“这样啊，那我们是不是要停了它的补给。”
“哈哈，怕‘技术爆炸’是吧。”
“一根草还好，涉及‘文明’的高度，不确定性可就太多了。”
“我没觉得它们有什么，‘科技’的存在，目前的进步只是改变了资源的利用方式和利用率，没有生产什么跨时代的产品。”
“虽然它们生存的物理环境我也不清楚是怎样的，但科技树肯定和我们不一样，能点出‘时空穿越’的技能点，应该要迭很多很多代吧。”
“管他呢，反正这种层面的决定，不是由我来做。不过我最近的工作报告应该能写不少东西，托你的福呀，我转正应该有希望了。”3196的语气的确很高兴，就像一个课题组的某个大佬发力了，然后论文作者那里还把他带上一样。
“1225，有新进展吗？”
“呜，没有，你应该要等一会儿，上面可能在找能进行跨语言交流的方式。”
“如果建立了交流，我又该说啥呢？”形态差别过大的个体，完全不同的科技树，难以逾越的未知空间屏障，沟不沟通，似乎的确没有意义。最多扔句狠话，“毁灭你，与你何干”。
“打个招呼吧，说起来，它也算基金会培育起来的文明。”
“哈哈，就这么简单嘛，不该采取点措施吗？”
“‘技术爆炸’‘黑暗森林’之类的，我觉得有点太遥远了...啊，啊，我不是圣母心呀，我觉得我是能按下‘按钮’的。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是培育和缔造文明的存在，应该对造物友善一点吧。”
看来她也不太喜欢“白莲花”之类的存在，但1225似乎也挺心善的，真要当“执剑人”，威胁度真不好说。
“哈哈，你不用紧张，我们纯在闲聊，闲聊。话说，档案里有提到它一共带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吗？”
“收容前，准确的记录有六个人，收容后只有一个，其它就是一些动物。虽然我知道，吃了人的老虎都会被枪决，但......啊，我不知道说啥了。”
“领导的意思我懂，个体还好审判，要是一个‘文明’的话，情况就复杂了。遇到强大的文明时，选择权在于它们，这下由我们做选择，的确要考量不少东西。主任的意思是，先定期观察，如果有大的变化，再做打算。”
基金会应该是有手段直接杀掉那根草的，再不济直接断了补给，对于那个文明应该也算是灭顶之灾，但......我好像也不好评价。
“也就是我多个常驻任务呗。1225...额，3196，你们主任是不是就是这边的负责人。”
“嗯，所以上面的意见应该已经是统一了。”
“我这边的确是一样的通知，然后建立交流的事，也要往后拖了，大概这次事件就结束了。”
“很好，很好。”耳机里传来鼓掌声，3196“高兴地拍起来了肚皮”。“实验完美结束，没有任何人受伤，两位都辛苦了。”
“哪里，哪里。所以我可以直接走了是吧？”又瞅了一眼那根看着行将就木的草，也不知下次那个“草星文明”能演化到什么程度。
“直接出来就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走出小隔间，再走出大房间，和1225会合，就该同3196告别了。
“那就下次见了，我一会得写报告了。哟，师兄们好。”
“再见。”旁边刚好有三个研究员来培育间上班，不知打招呼的3196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你当时做文职的时候也这样吗？”
“差不多，但称呼不一样，除了组长，我们都是直接喊编号的。”
“反正在你俩身边，我有种回到大学校园的感觉。诶？话说我上过大学没？”
“呜，其实我也想知道你的具体档案。”
“......”
有一搭没一搭的，我俩闲聊着回去，我有时会突然去想，这个时候，那个小破文明，又在发生啥事呢。
还有个可能没有答案的小问题：一个与我们无法交流，联系也不多的文明，对我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尤其是，它居然，竟然，甚至算是人类这个还走不出太阳系文明，培育出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