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鹤轻笑一声,头靠到车厢壁上,一边回忆梦境,一边说道:
“我们长长久久住在一片深山一样的地方,那地方风景秀丽,只你我二人。
屋后有一条小溪,我们常常捕鱼烤来吃,屋前有我们自己开垦的田地,我种了些蔬果,而你非要种鲜花,不过但凡经过了你的手,花从未开过。
我只好将养花的活计也揽了过来。”
沈临鹤目露怀念之色,说道:
“不知那是我们的哪一世轮回,若此生能再如先前那般,该多好。”
沈临鹤侧目看向南荣婳,眉眼弯弯道:
“不过此生你在身边足矣,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南荣婳听到沈临鹤这般甜言蜜语,唇边不自觉扬起了弧度。
可想到之后要发生的种种,笑意从眼底退了去,南荣婳只轻轻应了一声。
一路车毂轱轱,午时,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的茶摊旁。
茶摊靠着往来行人歇脚觅食挣些银钱,于是不光卖茶水,还有些简单的吃食。
车夫牵着马儿去吃草料了,沈临鹤和南荣婳不急不缓吃了些东西慢慢饮茶。
忽地,南荣婳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沈临鹤见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是街角处有一个卖酥饼的小贩正在叫卖。
沈临鹤想起第一次见南荣婳,便是在京中林府,彼时她正在吃着酥饼,那认真的模样让沈临鹤这个从未觉得酥饼有多么好吃的人,第一次觉得酥饼是个十分美味的佳肴。
他轻笑一声道:
“我去给你买,等我。”
南荣婳看着他,微微颔首。
这小镇虽小,可因着是缙国与大庆国往来的必经之路,倒是有不少小商小贩,停下歇脚的人们也乐得在此逛上一逛。
沈临鹤买好酥饼正要往回走,忽见路边有一个首饰铺子,首饰材质普通,但胜在精巧。
“公子,买一个送给喜欢的姑娘吧?”
卖首饰的是一对老夫妻,见沈临鹤的目光在摊子上流连,忙热情地说道。
沈临鹤的视线被摊子上的一根白玉簪子吸引,寻常簪子要么雕花、要么坠珠,可眼前的簪子却是雕了一只俏皮的猫儿。
猫儿神情活灵活现,让沈临鹤想起他曾送给南荣婳的那只琉璃小猫儿,也不知她是否还保存着。
嘴角带了笑意,沈临鹤二话不说付了银钱,转身往回走。
他怕酥饼凉了,于是用胳膊环着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握着白玉簪子,簪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透白的光,他越看越喜欢。
可下一刻,待他往茶摊那处看去,脸上的笑却瞬间凝住了——
没有南荣婳的身影。
沈临鹤心中一慌,忙四处寻找起来。
可眼前这地儿就这么大,一眼就能望到头,根本没有南荣婳!
沈临鹤越发慌乱起来,想起南荣婳这两日的种种异样,他连呼吸都开始发颤。
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目光,他抓着茶摊上的每个客人询问有没有见过方才身穿白衣的那个姑娘。
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南荣婳是何时离开的。
“不可能…”沈临鹤喃喃道。
以南荣婳的长相,她走到哪里,总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所以,这茶摊上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看到她离开,说明——
是她故意不让他们看到!
或者说,她不想被沈临鹤找到!
沈临鹤一瞬间手脚发凉,手中的东西再也抓不住,酥饼掉入泥土中,而白玉簪子摔落在地断成了几截…
此时,恰好车夫喂完马回来,见沈临鹤失魂落魄的样子,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问道:
“主子,发生何事了?”
沈临鹤缓了缓神色,咬着牙、低沉着声音说道:
“将周围,所有我们的人全部找出来,不管是明哨还是暗哨,通通、去找、南荣婳!”
这车夫已跟着沈临鹤许多年,可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忙点头应下,用最快的速度去寻人了。
沈临鹤低头去看落在泥土中的玉簪子,此刻的他才发现,若是南荣婳藏起来不想让他寻到,他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她的…
为什么?!
明明说好要一起去南荣族地埋葬她族人的尸骨。
明明要回京准备成婚之事。
为什…
沈临鹤忽地抬起头来,他想起暨如临走前说的话——
“大庆国与缙国相距不远,但路途艰险,姑娘多加小心。”
-
方才在茶摊上,南荣婳便感受到了一抹异样的气息。
那气息隐隐约约,从离小镇约莫二十里远的一处山头上传来。
南荣婳看了一眼沈临鹤离去的背影,便毫不迟疑离了茶摊。
她此刻快速朝山顶而去,已离那抹气息越来越近。
这座山不高,但山路陡峭,山上多是怪石嶙峋,还有许多探出身子的歪脖子树。
待南荣婳寻着那抹气息看到眼前情形时,眸光一沉。
只见桑庄,也就是十圣之一的田飞燕,此刻正垂着头靠坐在一棵大树旁,虚弱地喘着粗气。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胳膊上脖子上还有几道浅细的伤口。
别看那些伤口细小,可定不是普通刀剑划出来的,因为桑庄此时的鬼力正从这些细小的伤口中缓缓溢出。
若是不管,估摸再有半日,她的鬼力就要消耗殆尽了。
桑庄察觉身前有动静,她缓缓抬头去看,待看到南荣婳的那一瞬间,她愣了一下。
随后她神色复杂,又垂下了眸去。
“你…怎么来了?”她低声说道。
南荣婳没有着急回答,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感知缓缓覆盖于整座山,但是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南荣婳这才收回视线,开口道:
“谁伤的你?”
桑庄轻笑一声,笑容带着些自嘲,“还能有谁?我以为能逃脱他的掌控,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想要我的命。”
南荣婳沉吟片刻道:
“神主?”
桑庄略略点头,她的脸色此刻已经灰白,几句话的工夫,皮肤竟开始慢慢融化。
南荣婳静立不动,也不帮忙,只冷冷看着桑庄的身体变成了一副诡异的模样。
从她的头顶开始,头皮逐渐向下滑动垂坠,然后是脸、脖子、肩膀…
最终,一个男子模样的鬼魂出现在南荣婳面前。
他皮肤透白,嘴唇薄却殷红,瘦削的下巴显得他有些可怜,此刻因着鬼力的流失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这才是真正的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