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穗很喜欢春芽,有个小姑娘天天跟着她身后,嘴甜地叫她红穗姐姐,又很乖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短短几日,她就将这个小姑娘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做什么都要带着她。
有了春芽,陈婉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她不禁开始盘算起刘叔说的漳绒来,她先是去了胡大娘家打听消息,可惜胡大娘本就不善女工,对这些一窍不通,家里又无余钱,更别提买这些昂贵面料了,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陈婉只得失望而归,回了府衙后,见到红穗带着春芽在做午膳,她想着梁思辙这几日天天都跟着侍卫们在城门上操练,也没回来吃几顿饭,索性她无事,正好给他送点点心和膳食过去。
于是她让红穗装了一碟子点心和几道膳食,又带了一罐子汤,坐着马车去了城门处。
到城门时,午时刚过,阳光正烈,洒在青石铺成的石阶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陈婉还是第一次登上城门楼,没想到城门楼上原是这般宽阔,走在石阶上,就听到了梁思辙一行人练武发出的刀剑碰撞声。
陈婉悄悄隐在门楼后,看着他们挥汗如雨,只怕是都没用午膳,也不好贸然上前打扰,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一眼望过去,即使大家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但陈婉依然能第一眼就瞧见梁思辙。他身姿挺拔,如同青松般屹立,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手中拿着一把剑,和大家一起全神贯注地挥斥着,对于陈婉的到来毫无察觉。
阿弥应该算是众侍卫间武艺最高的一人,因此由他负责着这些人的练兵之事,他走在众人身旁,时不时纠正着大家的动作,神情严肃又认真。
不多时,阿弥就眼尖地看见了藏在柱子后的陈婉,他快步上前行礼,将红穗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
陈婉压低了声音:“大家可曾用膳?”话音未落,就有其他人也朝着阿弥的身影看了过来,陈婉笑着对他们点头,阿弥却转身回头用严厉的眼神望了他们一眼,惹得分神的众人吓得赶紧避开他的视线,继续练习起来,让陈婉忍俊不禁。
陈婉明白如今形势严峻,大家之前又从未接触过军营,一点功夫也无,却怀揣着对漳州城的热爱,争分夺秒地训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倭寇海盗侵扰时能够护住家人,保住漳州。
她也不愿打扰大家,见阿弥将食盒接了过去,嘱咐了几句注意休息之类的话就要转身离开。
梁思辙也注意到了陈婉的到来,只不过他为文官,如今却迫不得已做了武将的活,自是要比旁人还要更加努力训练才是,所以他即便是看到了陈婉,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而是一如既往地专注。
阿弥正躬身要送了陈婉下楼,却听得城门楼上的哨兵一声大喊“海盗来了”,旋即便将巨大的号角吹得震耳欲聋,城门上的众人俱都心中一紧,神色大变,陈婉和红穗也吓得脸色发白,红穗赶忙上前扶住了陈婉的胳膊。
还在训练的百姓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冲到了城墙围栏处,朝着远处眺望,站在中间的梁思辙一脸严肃,双眸深邃冷峻,整个人阴沉的像是暴雨雨来临前的天空。
陈婉和红穗也忍不住朝着城门外望去,只见秋日的骄阳仍然如同烈火般炽热,照在远处穿着铠甲的海盗身上,折射出刺人的光芒,他们手中拿着大型攻城的工具,嘶吼着冲了过来,整个地面都随着他们的奔跑和嘶吼而震动。
“立马关闭城门,列阵,迎敌!”梁思辙声如洪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犹如雷鸣般响彻云霄。
他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几十个人训练有素地在城墙上一字排开,他们有的手持长矛,有的举着弓箭,还有的紧握短剑,一个个严阵以待,眼神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梁思辙这才回头朝着陈婉走来,语气又快又急,“阿弥,你送大夫人回县衙。”
“不行,阿弥留下来保护你。”陈婉语气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然,远处已是尘土飞扬,海盗如同饥饿的狼群一般,呼啸而来,迅猛而又不可阻挡的逼近,仅仅扫视一眼,那密密麻麻,至少两三百人的队伍,以及他们手中闪着寒光,各式各样的武器,便足以令人心中生寒。
面对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恶战,仅凭这薄弱的防御和有效的兵力,要想抵挡住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无疑是极其艰难的,这样的情况下,陈婉怎么能让这武力最好的人护着自己走,丝毫不顾梁思辙的安危呢。
说话间,已有海盗到了城门底下,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然而这波海盗不仅人数众多,还手持圆形盾牌,飞泻而出的箭矢全都滑落在地,梁思辙已无暇顾及陈婉,只朝着阿弥道,“带大夫人走。”
阿弥无法,只得依令行事,可又不敢上前去拉陈婉,只好着急道,“大夫人,快走吧,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陈婉也知道她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要让他们分神照顾自己,也不再拖延,拉了红穗就要走,便下楼边对阿弥道:“阿弥,你赶紧回去保护大人,我没事,现在海盗还没攻进来,城内还是安全的,你快回去吧。”
她不停催促着阿弥,甚至在阿弥不答应之时停了下来,威胁道:“你不回去我就不走了”,阿弥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梁思辙与战场,回头上了城门。
陈婉提起裙子快速地下了城门楼,由红穗扶着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快步朝着府衙的方向跑去。上了马车后她立马撩开了布帘朝城门望去,却见城门未破,但已有海盗登上了城门,和手持长矛短剑的守城者们厮杀了起来。
陈婉焦灼万分,高声喝道:“停车,快停车”她已无暇顾及其他人,只知道梁思辙十几年来一直专心读书,从未习过武,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虽然这阵子每日苦练,但如何能敌得过这群强盗,如今以少搏多,今日必定是九死一生,她不能抛下他。更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们即使逃回去,也决计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与其这样,还不如和他死在一起。
红穗不明就里,紧紧拉住陈婉的手,劝慰道:“大夫人,我们留下来也帮不上忙的,赶紧回去吧。”
陈婉却一脸坚决,一把扯开了马车前面厚重的帷幔,高声喊道,“停下,我要下车,停下!”
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一跳,捏着缰绳的手猛地一颤,等听清了陈婉的话,车夫虽然心中倍感疑惑,但还是依言用力拉紧了缰绳,马车慢慢停下。
陈婉不待马车完全停稳,就立刻跳了下去,朝着城门狂奔而去,背影坚定而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