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安和苏青玉是从同一个年代走过来人,能说的自然就多些,楚延安只是挑起了一个话题苏青玉便接上了,说着同一个年代城市和乡下完全不同的生活,聊的也算热络。
黄泽没去一起聊,而是在黄国安的搀扶下来到了苏瑾面前。
他没说话,但苏瑾知道他想干嘛,索性起身带着人往楼上茶室走。
楚恒也想跟去,犹豫的看了眼苏青玉有些担心,楚延安瞧见后冲他摆了摆手,“我带苏家妹子在家里转转,你去陪着小瑾。”
楚恒答应下来,与苏青玉说了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进了茶室,黄泽坐下后看向准备泡茶的楚恒,“小恒,你出去。”
楚恒没回答,平静的目光看向苏瑾,他觉得苏瑾开口的话黄泽应该不会想着赶走他。
苏瑾对上他的眸子,其实他不想牵扯出这么多的麻烦,但楚恒知不知道也没多大差别。
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敲击了两下,“泡你的茶,少说话。”
这就是让他留下的意思了,楚恒笑了笑,继续手里的泡茶动作,这也让黄泽有些惊讶。
之前在电话里他还不确定,但现在他肯定了,楚恒或许知道苏瑾不同寻常的身份。
他没着急开口,一直等到茶汤出来,他抿了一口放下,瞧着苏瑾握着茶杯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这些小动作还真是到现在都没变。
黄泽问他,“先生离开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苏瑾抬眸好笑的看着他,“你又瞧不见我,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先生还在沉睡。”黄泽轻叹一声,也是怪他没那个本事,连守坟都守不好。
苏瑾也没绕弯子,“以前的事我记不太清了,而且你老成这样,要不是看见你孙子我都想不起来有你这么个人。”
提起孙子黄泽也笑了起来,招呼着黄国安靠近,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孩子最像我,以后就让他在你身边打个下手。”
“我不需要。”苏瑾抬起眸看着黄泽,“你很清楚我是什么,和我扯上关系并不是什好事。当年我找你,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你守了这么多年也就够了,不需要再搭上一个孙子。”
黄泽浑浊的眼神越发沉了,“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先生不满意?国安性子沉稳,在书法国画上也有几分造诣.....”
苏瑾打断他,“现在是太平盛世,我能在这具身体里活到老死,并不需要收尸这项服务。”
黄泽却不气馁,“国安的儿子刚结婚,这两年就能生孩子,到时候我给你送来。”
黄泽的话语有些急切,百岁老人眼巴巴的看着苏瑾,还带着几分恳切和委屈。
这让楚恒和黄国安这个两个晚辈都有些尴尬,两双眼睛也跟着落在了苏瑾身上。
苏瑾很无奈,他想骂人,直接拒绝,但看着黄泽一副快要入土的样子又实在说不出口。
他拿起茶杯一口灌了下去,直接换了个话题,“我怎么死的?”
一句话叫黄泽的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眼中瞬间有了湿意,他张了张唇,哑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抓着黄国安的手。
黄国安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喂给黄泽吃下,替他顺着胸口,艰难开口,“39年大批人民军从西南出山和各地军队汇合打响反击战,可武器太落后了,只能靠人海战,勉强将敌军逼退到临江。”
黄国安说着抬起眸子看向苏瑾,“临江以北全部被敌军占领,北边城市全部沦陷,还有大批被困的零散的军队。他们炸毁了所有的桥梁,在江对岸虐杀军人和普通百姓,尸体抛进江里,水都是红的。
从六月中拉锯到七月,一直过不了江,一旦撤出军队他们就会杀过来,南边也会很快沦陷。”
这一战楚恒是知道的,历史书上写过,他也听楚延安提及。
但当时的楚延安尚未出生,也都是听一些长辈提及,但都没有真的亲眼见过,但他记得好像是因为天灾才结束的这场拉锯战,跨过临江。
他看向苏瑾,见他只是皱着眉,似乎已经有了一些记忆。
黄国安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从七月十二开始下暴雨,到十四的深夜,山体崩塌巨石落江,硬生生铺出一条路。人民军第七师三团共九百二十三人渡江攻打敌军在全安县的总部,五千敌军全部歼灭,第三团也损失惨重,这是当时向上级的汇报,彻底打开临江北岸的战局。”
楚恒放在桌下的手收紧,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安,他艰难开口,“即便是暴雨让山体崩塌也不可能在江上铺出一条路,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对吗?”
黄国安咬了下嘴唇,看了一眼黄泽后才继续说下去,“暴雨是长烨先生求来的,山体崩塌,临江下面垫的全是被残杀的同胞尸体。七月十四夜里渡江,子时过,十五鬼门大开,和第三团一起打进全安县的是死在敌人屠刀下的亡魂。
求雨、招魂、逆改战局,长烨先生被反噬,死在了十五初辰,太阳升起的时刻。”
黄国安重重吐出一口气,硬憋回眼泪哑声道,“长烨先生是早有预感的,在决定之前便找上爷爷交待了后事,用红线和铜钱绑住他的尸体下葬,油纸伞画彼岸花遮住头,八十年内不能让尸骨被破坏。
爷爷不敢告诉其他人,只能将尸体藏起来,等战争结束后秘密将长烨先生的尸骨带回了京市,就埋在院中枣树下,等着长烨新生回来。”
楚恒一直知道苏瑾的死可能不简单,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关键的一战。
从第三团打开临江北岸的战局后,人民军陆陆续续渡江从全安县开始反击,原本被困的北岸的零散部队也开始汇总,全面打响战争。
如果不是苏瑾打开了这个突破口,绕过临江不知道要多久,一路上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
楚恒再次看向苏瑾,他依旧是坐在那里,神色始终冷淡,似乎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