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仪这番话,可谓是给了魏太后一个大大的台阶。
从前她跟萧昀发生争执的时候,多半都是她被气个半死,萧昀也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曾经情同母子的两个人经常闹得脸红脖子粗,魏太后也从来占不到什么便宜。
谢妙仪竟然没有恃宠而骄,反而主动示弱给她个台阶下,魏太后的脸色终于好了两分,疲倦地摆摆手:“倒也没哀家想的那般不识大体。既然如此,那这规矩就不必学了。回去吧,小夫妻俩好好道个别,哀家就不在你们跟前讨嫌了。”
“原来太后也知道自己讨嫌啊。”萧昀丝毫不领她的情。
“王爷……”谢妙仪拼命给他使眼色。
“太后娘娘,您既然是一国之母,就应该以天下为先。您最好别做出将士征战在外抛头颅洒热血,您这个一国之母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却苛待他们父母妻儿的事情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本王不会听人挑唆,是非黑白也自在人心。就算臣弟想拦,也恐怕拦不住。”
萧昀放完狠话,直接拉起谢妙仪大步走出寿安宫,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城。
回去的路上,萧昀明显不高兴:“她摆明了故意为难你,你又何须为她说话?”
“我看出来了。”谢妙仪轻声说。
“什么?”
“我看出来了,你今天特地带我进宫请安还留下用膳,并不是真的想带我向太后请安。而是算准了她一定会发难,你再趁机借题发挥,警告她在你出征期间不得为难我,你是怕我被人欺负。”
“那你还帮着她?”
谢妙仪轻轻握住萧昀的手,狡黠一笑:“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是挺好的吗?你当面打她一巴掌,我就给她个甜枣。既让她忌惮王爷您不敢轻举妄动,也不至于颜面尽失做出铤而走险的举动。毕竟是天子之母,既然不能直接……永绝后患,就必须得给她几分颜面。你横行霸道已经让她很憋屈了,憋久了容易憋成仇。一肚子的火气,总得让她有个地方撒,有个台阶下。
更何况,你不是说了吗?太后娘娘是嘴硬心软。她要真的想搓磨我又何须当面发作?还不如等你出京抵达边关之后,你鞭长莫及,她既是长嫂又是太后,想怎么罚我都不为过。既然当面发难,摆明就是做给你看的。虽然不知道究竟图什么,但……确实是嘴硬心软。你跟她硬来,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我跟她来软的,给她顺顺气。软硬兼施,既让她知道你我不好惹,又消掉她心里那口气。岂不是两全其美,对大家都好?”
其实萧昀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忍心她刚与自己成婚,就要遭受这种刁难。
他无奈叹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我答应过会保护你的,不想让你受任何一点委屈。”
谢妙仪安抚地帮他揉胸口:“这不委屈,叫人情世故。就算你要做孤臣,咱们毕竟也是活在红尘俗世里,人情世故是不可避免的,哪里就能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萧昀:“本王在战场上拼杀,就是为了让他们闭嘴。”
谢妙仪哭笑不得:“你从前孤家寡人,九族也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可是如今你成婚了,有我这个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左右逢源总好过四面树敌。过刚易折,强极则辱。刚柔并济,张弛有度,才是长久之道。我和孩子日后还要做人呢,总不能每次到外头去都让你来解围,或是每次都以权势压人。只要稍微退一步就能和和气气,又何必一定要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萧昀默了默:“王妃读书多,王妃说了算。”
谢妙仪笑着捶了他几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只是我实在不明白,太后娘娘今日何苦要如此?无缘无故当面发作,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萧昀无奈道:“你见过这世上有几对婆媳从一开始便和和气气的?”
“啊???”
“当年我被皇兄接出冷宫时还年少,无法单独开府,皇嫂身为后宫之主当然要肩负起照顾我的职责。再加上皇兄当时膝下无子,她很喜欢孩子,不知不觉中就将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我身上。直到皇嫂怀有身孕之前,都是拿我当半个儿子看待的……”
当时朝中有传言,都说先皇自己不能延绵后嗣,又不想便宜虎视眈眈的肃王等人,所以打算养萧昀做皇太弟。
魏太后自己没孩子的时候两人相安无事,她一旦有自己的孩子,可不就开始忌惮起来。
可是多年朝夕相处,两人之间也是有几分母子之情的。
再加上魏太后本来就嘴硬心软耳根子软,儿子登基之后经常拎不清,很容易受人挑唆,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但追根究底,萧昀也是她着长大的。
所以很多时候她很奇怪。
一方面忌惮他,算计他。另一方面又心疼他,想对他好。
“其实身为太后,我娶你对她而言有百利而无遗憾。她要是真的聪明,真的老谋深算,就应该好好待你。她与你为难,大约是因为我不愿听从她的安排与魏璃联姻,她觉得自小养大的孩子忤逆不听话,不敢对我发难,就将气撒到你身上。另一方面,也是真的觉得你出身低微配不上我……”
谢妙仪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不禁有几分唏嘘:“既然如此,那真的是长嫂如母,你不该对她说那么重的话。”
萧昀无奈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不是我要对她说那么重的话,是她之前多年无子一直受人诟病,如今儿子登基终于扬眉吐气,总想指手画脚。而且她出身世家大族,身后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加上她耳根子软,很容易受人挑唆。如今世家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经过我和皇兄那么多年的努力,寒门子弟才终于占上朝堂有一席之地。她要是再搅和进来,会让皇上左右为难。她指手画脚的次数多了,我自然也没了耐性好声好气与她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