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得仰仗守备您了。”
穆九澜抬头,给自己抹上一副笑脸,顺着那话头。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知道的,不过想来,那位王爷快不行的事儿,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你还不算是头一个来求我的,不过,我看你不错,那店以后也可留着。”
穆九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听说什么王爷不行的时候给吓一大跳,虽然那人又高傲臭屁又喜欢背地里放冷箭,可,可毕竟是帮过她。
穆九澜在大随只有寥寥几个朋友,安顺王爷虽然不算朋友吧,可,好像和普通人也有些不一样的。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早上出门时,还被王爷大人找去骂了一顿,叫她做一道什么上古时期的传说中的菜肴,说做不出来就滚蛋。
“请问王爷,那本记载传说中菜肴的书籍明明是今人所印,不知道几千年传下来是否有失真?何况那时候的炊具也有所不同,王爷是否知晓这丙辰是何物?”
穆九澜是同他吵惯了的,逐渐也失了尊重,含沙射影怼了一通就出来了。
如今想起来,却觉出点不同味道。
当然,这也从某个侧面证明,他们家王爷还能找茬,想来精神状态不错,不至于什么就不行了吧……
眼下,还是得多打探些消息,穆九澜心想,如今她又得呆在大随这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回学校,或许,或许,她该多抱紧王爷这大腿?
“倒是挺认真的,我看你也是不想回学校了吧。”
居然是卯星在说话。
“放p……”
穆九澜没说两句,感觉自己该严肃认真些。
细细想来,出了宫,得了自由,居然也没有很想回家,或许这些日子在学校里挫折太多,临近毕业,工作难找,研究生也不好考,何况读完了还得找工作,看看同学去工作的,三年后多了那么些经历,自己傻傻抱着个学位,居然也不大顶用。
这些东西,看看学长学姐的经历,心里就会如十二月天气,平白结起一层寒霜。
所以,自己的潜意识内其实有些不想回去的吧,某种不想面对现实的猥琐在心里不知何时,一丝一丝缠绕成了一团乱麻。
等她从乱麻中好不容易探出头来,想看看眼下的线头,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不必担忧,那位小王爷不日就要被皇帝派去北山驻军,想来,没个十年半载是回不来了,再说了,”
幸好黄守备可能太过得意,亦或者见穆九澜发了愣,当这小姑娘还是个没胆色的,只好耐心说教。
男人的笑如同黑夜中的魈:“往常去北山,说是十年,其实能回来的寥寥无几,否则,怎会有那样多的人,在去的途中便自行了断的呢?”
穆九澜听了,心里不能不惊,北山她是听说过的,就如历史书上的宁古塔一般,奇寒之地,又渺无人烟,得了病无人医治,而没病的,冰天雪地日日劳作,也直的把健壮小伙给弄成枯槁朽木。
他虽是在说别人,可自然而然地,穆九澜也觉得身上仿佛真有历经了冰天雪地的冷,一瞬间,过往数千百人的体会集结于一身,仿佛痛苦也放大了数千百计。
守备或许见她不答话,等得久了,又说:“害怕做甚,那都是王爷的事,从来皇帝身边不容他人酣睡,何况还是这豹子一般,还是先帝最喜欢的男子。”
姑娘默然不语,只是在黑暗中搓着手指。
从黄家出来,又回家休息,却根本就睡不着,抬头看夜色微微亮,经过了五更天,竟是一夜未眠。
她破天荒牵了隔壁的一匹马,扔下钱,便冲了出去。
坊里的清晨,也有几个人醒来,晨雾浓浓的,化不开如骑马之人的愁绪,卖炊饼的阿郎正在揉面,脸上没有表情,每一天都是同样的。
可穆九澜却全然不同于他人,她一袭红衣,架着白马,姿态飘逸清秀,带着几分焦躁。
便是如此,到了王府门口,大门咚咚咚被敲响,声音其实不算很大,却急如风火。
迎门小厮早就认识她了,却也不招呼,只是将她领进后院。
院中假山环着一弯碧波,雾气更甚,明明起床劳作的人更多,寒意却似乎比外面更强。
穆九澜打了个喷嚏,就见到了安凌枫,后者皱眉,只是一下,便有燕扔了件织金的翠色披风过来,姑娘披在身上,若不是今日气氛肃杀,倒是有点大婚之日穿红披绿的味道。
“黄,黄守备,说……”
她来得着急,说话带着大喘气。
安凌枫却抬手,光洁修长,养尊处优的一只手,翻掌外推,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其实也一夜未眠,只是方才在屋顶瓦檐上喝了两杯,却看见北边一鲜衣怒马的女子疾驰而来,倒是看呆了几个弹指的工夫。
否则,他怎会让人直接带穆九澜来见呢。
“陛下希望我去北山。”
“那可怎么办啊,你可以不去吗,听说那边……”
穆九澜弯腰,揉着肚子絮絮叨叨地说,却又想起这种事情哪儿能说不去就不去的,又觉得自己多言,王爷肯定又听烦了,于是停了嘴,微微抬起脸看着安凌枫。
“你,我自会给你留一笔钱,也会带你去见几个人。”
穆九澜好半天才从这话里觉出味来,敢情这家伙是白帝城托孤呗?
又觉得比喻不恰当,自己仿佛是吃了亏。
她张口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么来回几次,眼见我们高冷又没耐心的王爷终于再次皱眉了,生怕自己让人赶走,忙说:“要不然,我陪您去?”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或者应该说,整个王府,在这庭院内的人都安静了。
穆九澜诡异地很想在此刻扔一根绣花针到那石制的看起来就很光滑而造价不菲的地面上,听听那清脆的声响。
忽又发现自己心有旁骛且太多,她这一下子,是答应了什么?去北山诶,终年积雪,朔风千里,连树木和土地都被冻硬,何况她这么个小女子?
“呃……”
她有些害怕此刻的寂静,却发现对方居然也不说话。
安王爷安大人,此刻已然从起初那种惊诧神情之中恢复,却一转又带出了一点,呃……她没看错的话,似乎是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