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老线路,一万二千人的不奴军团,以每天四十里左右的速度,向着马拉坎达(今天的撒马尔罕城)推进。
为什么是马拉坎达?
因为那里是贵霜人的物资集散地,大量的货物,辎重会在马拉坎达汇集,然后再向前线分发。
这一路,老阿拉什向袁华介绍了很多关于马拉坎达的历史和过往,这些都是大月氏王庭时期,王庭卫队的粟特人老师说给他听得。
“马拉坎达城是一个天赐之地,它的历史久远,已经无人知道它最早起于何时?若其他的城市有一条母亲之河,那么马拉坎达就有两条父母之河——母亲是阿姆河,父亲则是锡尔河。悠久的马拉坎达就在这两条河流之间的流域,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千百年粟特人的开垦,已经让那里没有多少野兽。马拉坎达背靠两座大山,面朝大河,是这片土地上最闪亮的珍珠”。
袁华对这些地理和历史无比的好奇,他过去对于中亚有了解,可那只是关于现代的大型矿场,不是真正的历史和地理。
袁华问阿拉什,“跟我说说粟特人吧!”
老阿拉什回忆起他的粟特人老师,慢慢的说道,“粟特人是生活在中亚阿姆河与锡尔河一带的古老民族,他们有自己的语言,这是一个以经商为主业的民族。他们一直活跃在与大汉贸易之路上,我们大月氏,以及帕提亚都非常熟悉粟特人,也依赖粟特人的商队带来财富和信息。
粟特人大多信仰祆教,这是一种二元神论的宗教,信仰善神阿胡拉·马兹达与恶神阿赫里曼的对立。但他们从不反对外来的教派,非常开明。在粟特人的地方,除了祆教,还有佛教、景教、摩尼教。
粟特人以麦面和羊肉为主食,他们的葡萄酒是我们大月氏王的最爱。
粟特人组成商团,成群结队地东来中国贩运到我们大月氏和帕提亚帝国,有许多人就逐渐在经商之地留居下来,我的老师就是定居在大月氏的粟特人。
有意思的是,这群粟特人虽然建立过许多绿洲城邦,但从没有建立过统一的国家,他们更喜欢经商,而不是征服!
如果说在这片大地上,我最喜欢什么人,那必须是粟特人!我见过的粟特人,诚实,友善,守信,谦和,见识渊博,他们是最好的老师和朋友!”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当你谈论什么人,这些人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四月十九日,下午,斥候说他们在三十里外发现了一个庞大的车队,大车有四百多辆,护卫千人,旗帜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老阿拉什长身而起,哈哈大笑,走向自己的战马,然后老东西转身对着袁华他们喊道,“走,我带你们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商队!”
袁华他们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上马跟着阿拉什的战马,一路疾行,朝着商队而去。
在辽阔的草原上,一群轻骑兵正策马奔腾,他们的身影在金色的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这些骑兵身着轻便的皮甲,头戴红色羽毛装饰的头盔,腰间挂着锋利的战斧,手持弓箭,他们是这片草原上的猎豹。
草海起伏,如同海浪,他们无数支如同劈开海浪的利箭,一往无前。
远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牛马商队时,他们的心情瞬间被点燃了。商队由数百辆装满货物的马车组成,护卫队在队伍的两侧缓缓移动,扬起的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道光柱。
对于草原民族而言,商队的出现意味着财富、交易,信息和故事,阿拉什挥手让所有人停下,让身边的士兵将不奴族的旗帜竖起来,迎风飘扬。
然后,在对方也摇动旗帜时,才带着袁华几人,单独踏马缓缓朝着商队而行,这样是为了显示自己并无恶意。
吆喝声不断响起,车队停下。粟特人的卫队让开一条路,让老阿拉什,袁华和古尔丽进入车队的中央,那里有一面火焰旗,是粟特商人的位置。
二十个粟特商人已经下了牛车,在那里等待。
袁华远远的看着他们,有些是西方人的面孔,有些又是东方人的样子,看来这是一个混合了不同血脉的民族。
他们穿着简单而朴实,并不是后世那种商人豪华奢靡的样子,除了皮袄很新,样式好看一点,倒也没有其他太多的不同。
为首的中年粟特人,笑盈盈的用粟特语高声笑道,“欢迎你们,我的朋友,粟特人向你们致以诚挚的问候!”
而身边又有两人,用大月氏语和匈奴语说出同样的话语。
袁华能听到大月氏语,这和康居话是一样的。
阿拉什下马,走上前去,用粟特人的语言说道,“愿阿胡拉·马兹达(拜火教里的善良之神)的光,永远护佑你们,我的朋友们!”
袁华和古尔丽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大商队,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听着。
这个商队的头领,粟特人夏尔多,他的眼睛不知见过多少人,眼光何其的老辣。
面前的三个人,从他们战马的品质,金属甲胄的做工,大而奇特的弓,以及那把黑色的锋利战斧,能看出来,他们绝对是来自一个实力雄厚的大部落。
而且,老阿拉什的问候,是粟特人朋友之间的问候,这代表这个人熟悉粟特人的一切。
夏尔多,热情的走上前,为阿拉什介绍起随行的各个粟特人。
一直介绍到一个叫做康石的中年人,阿拉什问了一句话,“你来自邵武九姓?”
中年人吃惊,连忙鞠躬道,“我的家族确实是邵武九姓。”
粟特人中的东方家族在中国史籍中被称为“昭武九姓”,包括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等九大家族。这些家族以马拉坎达城为中心,在丝绸之路上扮演了重要的“中间商”角色。
这九姓是大月氏昭武部发展而来,他们原居住在祁连山以北的昭武城中。后来匈奴攻占邵武城,他们远逃西域。攻占了粟特人一部分领域,称为康居,久而久之,他们的文化也成了粟特人的一部分。
老阿拉什笑道,“我以前是休密部的大月氏人,我们同源!”
大月氏的五族,根据历史记载,分别是休密、双靡、贵霜、甘顿、都密五部翕侯。这些部落在大月氏西迁至中亚地区后,形成了大月氏的主要分支。
两人相互抚胸致意,这是大月氏的礼节,也是所有东方游牧民族的礼节。
阿拉什也介绍了袁华和古尔丽给所有的粟特人。
夏尔多热情的的招呼他们上大牛车,要用最好的饮食款待朋友的到来,当然顺便要展示粟特人带来的物品。
精美的瓷器,丝绸,各种来自大汉的兵器,以及茶叶!
袁华在听到茶叶的一瞬间,人的眼睛都亮了!茶叶啊!我有多久没有喝过茶叶了?好像是一万年。。。
可端上来的茶叶是煮的,茶不仅仅是单纯的茶水,加入各种调料包括葱、姜、橘皮或干果以及瓜片等,粟特人说,这是汉人的茶饮,称为“茶粥”。
袁华对阿拉什说,“我想看看茶叶,想买一些。”
这些话,他说的是汉语,在座的粟特人中后部,有一个东方人的面孔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当粟特人拿来瓷器封装的茶叶,袁华看着手里的茶叶,很高兴,也想哭,他终于可以喝到茶叶,终于开始回归日常最简单的,中国式生活了。
去他娘的松针茶,他喝够了!茶叶啊!茶叶。
老阿拉什知道茶叶,这也是大月氏人生活的一部分。大月氏王庭曾经也想栽种,可天气太冷,茶树都死光了。
他问夏尔多,“茶叶怎么卖?”
夏尔多报了价格,两个贵霜金币一斤,这把袁华吓了一跳,而老阿拉什却在点头?于是,袁华用汉语问阿拉什,“会不会太贵了?”
阿拉什说,“差不多的,茶叶从大汉的南部万里之遥送来,一路艰辛,确实要这个价格。”
袁华咬咬牙问道,“问问他们,帕提亚的金币可以交易吗?”
夏尔多很高兴,帕提亚的金币也是商队主要的货币,他们愿意接受。
袁华正在纠结,他的小钱包里面,所有的钱就值三个金币,要不要买?
这是古尔丽却问道,“这些茶叶在帕提亚卖多少钱?”
夏尔多回答道:“走到帕提亚的王都,我们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路上人和牛马的大量开支,让这些茶叶要卖到三个金币左右,只有大城市的首领或者帕提亚的王室才有权力享用。”
然后,阿拉什和袁华傻了,古尔丽站起来,那娇小的身躯,却说出了巨人般,让人震惊的话语,“你们有多少茶叶?我有六百枚帕提亚金币!”
夏尔多微笑,他很高兴,没想到能在路途上碰到这样的大买家。
袁华知道这丫头负责帕提亚的市场,可他没想到,丫头居然这么有钱的吗?以后要抱一抱她的大腿,为了。。。为了茶叶。。。
突然,袁华很想回大汉,为什么?因为他发现,茶叶很赚钱,回大汉去捣腾茶叶,肯定一本万利!
就在交易做完,袁华他们准备骑马,带着粟特人赠送的牛车离去时,那个康石叫住阿拉什在一边说话。
一个人在远处,用汉语叫住了他,“袁华,你是汉人吗?”
袁华蓦然转头,一个穿着粟特人衣服的东方人,叫住了他,笑笑的,却说着很流利的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