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
西蜀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虽然比不上大炎的稳固如山。
但也不复战乱,西蜀百姓需要面对的风险大幅降低。
可并非只有动荡不安才会让某些人有可乘之机。
在西蜀的一条街道上,商贩依旧如常摆摊,不过他们的目光并未看向自家的货架上,而是转向与同行闲聊之中。
“你们上个月挣了多少银子?”
“五十多两吧,扣掉成本到手大概七八两。”
“七八两?你这么大一个店铺,才挣七八两?”
“害,谁说不是呢,你要是不信,我把账本给你看看?”
“兄弟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你还有一家老小等你养,七八两够花么?”
“够啊,怎么不够?人家老百姓二三两不一样过日子?也没说不够花的,只能说省着点用,没法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兄弟,这你都能忍?”
“不是,老李,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啊?什么叫忍?这可不兴说哦,不过是配合西蜀新的国策罢了。”
所谓西蜀的新国策就是抬高商人的地位,并给予了许多扶持,同时加以限制。
‘医不过三,食不过五,玩乐不盈十。’
意思就是用来治病的药物之类,最终利润不能超过三成,衣食这方面的话稍稍可以高一些,但是也不能超过五成,至于玩乐这种不是刚需的,对半赚赚也就差不多了,别太过分。
怎么说呢,总体上而言是利大于弊,有意抬高西蜀百姓的整体生活水平与生活保障。
可以说是共同富裕的开端。
只是,有些人原本就是富裕的呢?
你和他谈?
共同富裕?
他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很不巧,这两位开的就是医馆。
换做新国策推行以前,一个月挣个三五十两,完全不在话下。
换到如今,一言难尽。
就算是十两银子,都有些磕磕绊绊。
所以,是西蜀准备让他们这些开医馆的饿死了么?
并不是啊,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首先,现在银子的购买力增加,十两银子等于以前的差不多二十两。
这么说吧,他就算一家十口人,一天两顿肉,每人一月一套新衣服,然后跟着狐朋狗友背着老婆一个月去勾栏玩个三五回,零零碎碎下来,到月底还能剩个零头。
他们单纯只是不能接受,赚的钱,没有以前多了。
他们单纯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与贫贱百姓的差距变小了。
他们单纯只是不能接受,自己好似不再像以前那么高高在上了。
……
“老王啊,你想想,那西蜀皇是怎么上位的?还不是靠当初那响亮的口号,让西蜀百姓人人都有光明的未来,结果呢?到头来却连点像样的成果都拿不出!最后还不是拿我们腰包里钱慷他人之慨?”
“老李啊,你这话说的,我们还能和西蜀的国策对着干不成?脑袋不想要了?”
“哪能啊,我哪有那个胆子,我意思是啊……算了,我们两个人说了不算,这事还得把大伙喊来一起决定。”
很快,商人老李就喊来了一堆同行到自己店铺里,随后让伙计将店门关上。
“大伙愿意来这里,想来也是对最近的收益有所不满,我老李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首先,我在这里声明啊,西蜀国策我肯定是要遵守的,我只是一个商人,也不是喊大家来造反什么的,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只是,我有些不满啊,凭什么我们医馆只能挣三成?”
“他们厨子都能挣五成?”
“学个炒菜,三五个月或许就能去酒楼里当个厨子,可你要是学医三五个月?你敢去治病?”
“凭什么我们付出的更多的努力,只能收获更少的银子?”
“就因为西蜀皇说了一句‘愿世间无疾苦,愿药架上生尘’?”
“老子当初学医是因为一句‘医者仁心’才学的?还不是因为当医师挣得多啊?!”
“西蜀可从未有过医师不如伙夫的先例,这位西蜀皇还真是一点脑……咳咳,不利于西蜀的话我还是不讲了。”
“主要呢,喊大家来是解决问题的。”
“我的想法是:如何在不违反西蜀国策的情况挣更多的钱?”
“不想挣这个钱的就赶紧走。”
“很好,在座的只有两位老医师离开,看来都对现状稍稍有些小小的意见。”
“好了,废话这么多,我直接说自己的想法了!”
“医不过三,这条线,肯定是不能越的,大家都是良心医师,不能违反西蜀律,我也不能害大家对不?”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推出一个‘保康品’。”
“我知道,大家肯定有疑惑,保康品是什么?”
“就是保持或者保护健康的商品,这不是药品,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它挂钩在‘玩乐’上面,这样利润就不是三成,而是十成了!”
“举个例子,就是那种大家私底下会接的那些活,男人嘛,总有些男言之隐,大家也都会做一些特制小药丸。”
“这是病么?这不是病啊,这是玩乐,回头我们把价格抬上去赚十成,统一定价,到哪都是这个价,有钱大家一起赚,不要因为蝇头小利砸了盘子。”
“然后呢,再搞点补血养气的小药丸,就说吃了能延年益寿……算了,有些夸张了,就说能延缓一点点衰老。”
很快就有人提出疑问:“延缓一点点衰老?这不是欺骗么?而且能好卖么?真有人这么傻?”
“别打断我,不好卖再说,有钱人怕死得很!补血养气怎么就不算延缓一点点衰老了?让他多活一天,也算延缓好吧。”
“不行,不行,这还是赚的太少了。”
“这样吧,以后比如用三十五年的人参,就说快四十年,反正四舍五入,真要计较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就说新来的伙计眼力不行,把伙计开了就是。”
很快,在老李的提议下不少人受到启发:“老李啊,你这好像有点意思,完全遵守新国策,又开辟了新的思路,不影响我们赚钱。”
“那你看看,我们是不是还能这样?以后别人来问诊,我们也别立刻一眼盯真,就说病情有些复杂,需要多几个检测步骤,多一些检查,就多赚一些钱,问诊费多一些也是好的,积少成多,不说到以前的标准,这么一套下来,恢复个七七八八不难。”
又有人提议:“哎呦,大受启发!大受启发,这还不够,要我说,干脆就让学徒去问诊,人家肯定不放心啊,想起我们出手,就得加钱,这又是一笔收入。”
还有人提议:“我也悟了啊!我这就回去把药材按份卖!治一次病,一份不够喝,得买两份!”
“卖两份?你真是天才啊!我也会了!父子一起来治病,儿子问诊费半价!”
也有人皱了皱眉头:“这有些过分了吧……还父子一起来看病,这不是咒人家么……”
绝大多数人相视一笑:“怎么过分了?我们只是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过分么?”
“诸位没有意见吧?”
“我没意见。”
“就这样办。”
“我看成!”
“我没有意见,刚刚走了两个老医师,我怕他们有意见。”
“那还不简单?年纪大了,走路难免磕磕绊绊……大晚上的没看清楚,不小心摔死了,怪不了谁的。”
提出异议的老医师,总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确实想要赚一些钱,因为家中孙子的学费是越来越贵了,儿子又是一个不争气的家伙游手好闲。
他一把年纪了,本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可是那杀千刀的书院……
就如这群医师一样,因为不满新国策推行后的收入,搞了个什么,院外补学。
说是查漏补缺,纯属自愿,不强迫任何人。
实际上,据他孙子说,院外教的全是新的内容,不去学的话,在书院只会听得云里雾里。
而且不去学的学生,会遭受一些先生似有似无的针对,暗示同窗排挤不去的人。
所以,该说是他们读书人就是聪明不愧是读过书,还是说那些圣贤书都白读了?
可当他环视四周的同行,却未发现只有少数几人与自己一样脸上写满纠结,
却没人提出异议。
而更多的人,脸上那份自以为是的傲慢和愚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想要劝阻,可又想到儿媳那一声:“求求您想想办法吧,我不想孩子输在起点上。”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最终,咬了咬牙,要怪,就怪那些书院的先生。
要不是他们,自己岂会做出这种事?
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良心与医德好似瞬间又回来了九成八。
“我……”
“我……”
“我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