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立刻意识到了事态情况的严重性,远征舰队旋即开始紧急减速,并且在距离航迹点星系不到1000个天文单位的空间中排成了一个直径十万公里的圆形接收阵列,来自太阳系的残缺信息很快被译解了出来。
一条完整的信息包含两组数字,每隔137分钟,两组数字的末位都会以十进制的规则,以近乎相同的幅度变大。在连续接收了几组信息之后,人们甚至推测出了最先接收的两组残缺信号的完整信息。
东方玥身为旗舰舰长,有着顶尖的星际航行专业知识,她最先看出了端倪:
“这几组数字应该是以地球为中心的星区坐标数值,第一组数字代表天经线,第二组代表天纬线,这种表达方式一般是用于定位在天球上相对静止的星座。但这些数据却在稳定增长,这意味着张绫博士想要表达的是一条航迹或者定位一个飞行器。
按照星际航行的惯例,要表达航迹或者飞行器定位都是用的三角坐标法,三组数据才能表达三维空间中的一个位置。如果考虑到速度过快引起时间**,还必须加入第四维的时间参数。现在的已知信息,我们没办法算出她想表达的航迹呀!”
肖山一边摆弄着星图,一边温和地对东方玥说道:
“东方舰长,你的专业知识毋庸置疑,但真实的宇宙往往都不会把所有已知条件摆在桌面上,让你带入公式就能得出答案。三坐标和时间参数定位法当然很精确,但是其数据量要比现在我们接收到的信息大出好几倍。
远望号上的发射设备还是老式的氮化镓芯片,减少单次数据量的发射能够增加使用寿命。张绫的思维极其缜密,连信号时间间隔都赋予了意义。按照她的风格,信息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必然包含了特殊的信息。”
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肖山在星图上从太阳系到远征舰队之间画出了一条蓝色的连线。
“既然信号来源是太阳系,那张绫要表达的这条航迹起始位置,可以初步判定为太阳系。现在是远征纪元750年,我们距离太阳系600多光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收到的信号,是在远征舰队启航之后一百多年发出的。
而远望号一直使用低功率发射简易信息,除了保证长时间持续发射之外。我们还可以从中推断出,第一条信息应该就是在远征纪元元年,而这个时间也就是航迹起始的时间点。有了这两个条件,我们就能得出这条张绫想表达的航迹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肖山在星图上标注出了一条和远征舰队航迹的蓝色线条截然相反的红色线条。
众人都在反复揣度肖山听上去有些牵强,但结果又格外清晰地推论。
周成忽然眼前一亮,兴冲冲地又拿起了笔,一边算着一边感慨地说道:
“肖总!多亏你和张绫博士之间的这一份默契,要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我们都可能解不出这条信息想表达的真实含义来。
而且,张绫在我们进入亚光速形成的时空壁垒之后,并不确定我们会在何时停下来。为了保证信息在任何时候都能被我们接收到,她一直用低功率持续发射信号,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一丝带着忧伤的异样神色从肖山的眼中一闪而过之后,他的面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如果以上这些推论全部成立,那意味着我们刚刚启航的时候,地球就已经遇到麻烦了。而张绫发出的并不是一条求救信息,而是给我们的预警信息。”
这时,周成的计算也完成了。他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会,才写下了结果:
“根据张绫提供的数据来看,她要表达的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征纪元元年附近以和我们近似的亚光速,朝着和远征舰队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太阳系。”
东方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眼球似乎都要夺眶而出,满是惊愕的神情:
“但是在远征纪元元年的时间节点上,地球的太空军舰队是没有亚光速航行能力的。而且人类的工业产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制造出新的飞船。”
周成把钢笔放在了纸上,眉间皱起了深深的纹路:
“就算有飞船也不行。远征舰队在起航前,已经抽空了太阳系附近10光年内的虚空零点能。”
肖山嘴角微微下撇,形成一道坚毅又带着忧虑的弧线。眼神深邃而沉重,紧紧盯着眼前星图上那条由红色和蓝色各占一半的直线:
“在一起抄上帝作业的时候,果然有人留了小抄!”
众人立刻明白了肖山的意思,东方玥更是失声说道:
“您的意思是...守护者...哦,不....是蜉蝣文明!但是,ta们....”
话说到一半,东方玥如鲠在喉。童年时期他和所有同龄人都曾经参加过木星夏令营,有好几天的时间都是在木星的云海中和温和的蜉蝣接触,她甚至用带着手套的手触摸过蜉蝣巨大的六边形对流细胞膜片。
周成紧闭着眼睛,小幅度的迅速甩了甩头,仿佛是强行让自己从某种混沌的思绪中解脱出来。然后起身在星图上的红色线段上标注出了一个红叉:
“现在证实这些猜测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亲眼看看张绫标记的位置上到底有什么。”
随后,他在旁边投影上写出了几行算式,接着说道:
“虽然宇宙空间中的物质总量非常低,但并不代表什么都没有。亚光速航行赋予了空间飞行器极大的动质量。即使是与空间中含量极低的原子相撞,也会产生强烈的红外反应。
根据我们和目标之间的相对距离和速度,我可以计算出现在的观测窗口,还有对应的可观测深红外指数特征值。”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成顿了一下,很有默契地和肖山对视了一眼:
“至于观测技术上的问题,肖总这个老牌工程师应该是有办法的。”
肖山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
“将舰队以10米每艘的间距排成密集弧面阵型,用战舰的腹部光洁外壳作为反射面,将被动探测灵敏度最高的星汉号作为溃源舱,停泊到弧面焦点上。”
话到一半,肖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意味深长地说道:
“如果所有推测成立,那我们就能直接在深红外波段看到在远征纪元元年离开太阳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包括东方玥在内的所有舰长和决策层都清楚地知道,这种几乎是脸贴脸的超密集阵型意味着,哪怕是一颗自然陨石都可能给舰队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更遑论,就在前方1000个天文单位的航迹点星系里,极有可能存在一个敌对文明。
但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因为此刻所有人的心都系着自己的家园。调整队形的命令迅速传达给了每一艘战舰,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红外空间望远镜开始在距离家园六百多光年的冰冷空间中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