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的天空下,最后一缕余波消散,空气中仍弥漫着血与灵力交织的气息,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浩劫默哀。
钟馗站在光阵之外,目光沉沉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邪灵的狂啸早已归于寂静,漫天的黑雾逐渐褪去,露出了那苍白的天穹。
然而,战胜邪恶的代价,却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宜修静静地跪坐在地,双手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弘晖。
她的身影已然变得虚幻,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消散。
然而,她的眼神依旧坚定,那一抹母爱的光芒,超越了生死,跨越了轮回。
弘晖虚弱地睁开眼睛,那双本已被邪祟侵蚀的眸子,终于恢复了昔日的清澈。
他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母亲,声音微弱而颤抖:“额娘……我……我还活着?”
宜修泪水滑落,抚摸着他的脸,轻声呢喃:“是的,弘晖,你活着……你终于醒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感受儿子的温度。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魂体被献祭,终将堕入幽冥,永世不得超脱。
但她不后悔,哪怕要在黑暗中挣扎千万年,只要弘晖能活下去,便足够了。
钟馗的目光落在母子二人身上,深深地叹息。
他是阴阳两界的守护者,经历过无数生死轮回,但此刻,面对宜修的决绝,他仍感到一丝沉重。
“宜修,你已无回头路。”钟馗声音低沉,如同判决,“以灵魂为祭,即便是地藏王菩萨,也无法挽回你的命运。”
宜修抬起头,望向钟馗,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微笑,苍白而凄美。
“我知道。”她轻声说道,“我从未奢望自己的结局会有改变……只要弘晖活着,我……便无憾了。”
她的目光透着一丝释然,又带着隐隐的不舍。
她用尽力气,再次抱紧弘晖,贪恋着这短暂的温存。
哪怕下一刻,她便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也无怨无悔。
地藏王菩萨始终静立一旁,他的面容依旧祥和,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悲悯。
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深远:“宜修,众生皆有因果,生死本是轮回。你的执念,已成定数。”
他轻轻一挥手,一道金光缓缓落下,笼罩着宜修虚幻的身躯,使她残存的魂体得以暂时稳定。
然而,这道光并非救赎,而是一种缓冲,让她能有足够的时间,与儿子做最后的告别。
鬼帝站在另一侧,目光冷冽,沉默地注视着宜修。
片刻后,他抬起手,虚空一握,顿时阴风四起,幽冥之门缓缓打开,黑白无常自门后踏步而出,肃穆地站立在宜修身后。
“是时候了。”鬼帝的声音幽寒,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霜,“你的魂魄,已不属于人世。”
宜修缓缓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她低头看着弘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丝,声音轻柔而哀伤:“弘晖,额娘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答应额娘,无论经历多少苦难,都不要轻言放弃。”
弘晖的眼中闪过惊惧,他猛然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微弱且颤抖:“不!额娘,你不能走!你救了我,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他用尽全力想要拉住母亲,但他的手却穿透了她的虚影,抓不住任何实体。
宜修的魂体已然脆弱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化作尘埃。
“额娘!”弘晖用尽了全部力气抓着宜修,哭喊着,眼泪滚滚而下,他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宜修的眼中满是泪光,她想要再抱抱自己的孩子,可她的手却已经无法触及弘晖的身体。
她的眼泪一滴滴坠落,消散在空气之中。
钟馗微微皱眉,沉声道:“弘晖,你母亲已经做出了抉择,她与邪灵做了交易,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弘晖猛然抬头,目光悲愤地看向钟馗:“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她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难道她只能这样被带走?!”
钟馗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他是阴阳判官,不能违逆生死法则。
地藏王菩萨轻叹一声,目光慈悲地望向弘晖:“生死有定,万物皆有轮回。你的母亲,虽难超脱,但她的心愿已了。”
“可这不公平!”弘晖嘶吼道,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我宁愿死的人是我,额娘,她不该承受这样的惩罚!”
宜修的眼泪终于滑落,她摇摇头,声音温柔却坚定:“傻孩子……你是额娘的心头血,额娘做错的事情,额娘自己承担后果,只是额娘害苦了你。弘晖,额娘宁愿承受万劫之苦,也不要你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也愈发透明。
黑白无常缓缓上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黑色的锁链幽幽浮现,缠绕向宜修的魂体。
弘晖惊恐地扑过去,试图阻止,可他只是扑了个空,额娘的身影已经开始缓缓飘向幽冥之门。
宜修望着儿子,眼中满是不舍,她缓缓开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弘晖……要活下去……额娘永远都会在你心里……”
“额娘——!”弘晖撕心裂肺地呼喊,跪倒在地,泪水肆意流淌,心如刀绞。
浓雾弥漫,鬼气森然,天地间似乎仍残留着战斗后的余韵。
阴风呼啸而过,带着远古的哀鸣,在虚空中回荡不绝。
钟馗负手而立,手中的剑仍留着未完全消散的冥焰,微微泛着冷冽的光。
战斗已然结束,但他的神情却比刚刚挥剑斩敌时更为凝重。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地藏王菩萨衣袂轻扬,目光温润如秋水,但在这温和之下,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悲悯。他注视着钟馗,声音低沉而肃穆:
“钟馗,阴阳两界的平衡,你已尽力维持。然而这场较量虽暂告一段落,但未来,必然还有更大的波澜。你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
钟馗微微眯眼,双目深邃如渊,仿佛透过这无尽黑暗,看到了未来那不可预测的变数。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平稳如磐石:“这不是一场可以轻松结束的战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残留的阴煞之气,目光冷峻,仿佛能洞察这天地间最隐秘的暗涌。
“阴阳的平衡向来脆弱,邪灵的力量也绝非轻易能够根除。只要世间存有贪婪、怨恨、执念,它们便永远不会真正消失。”他说这话时,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他微微侧首,看向了弘晖,那个孱弱的孩子,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依旧执拗地抓紧着躺在在地上的宜修,仿佛害怕她连本体都消失。
钟馗看着这母子二人,心底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重情绪。
战场上,他向来杀伐果断,斩尽一切邪魔,而此刻,他却在这母子间的情感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那是一种超越生死、超越因果的执念。
地藏王菩萨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哀叹:
“命运的轮回,从未真正停止。钟馗,你所面对的,不仅是邪灵的威胁,更是人心的考验。”
说罢,他转眸看向飘向幽冥门的宜修,目光慈悲,却又带着一丝沉重:“每一条生命的牺牲,都是一段痛苦的开始。”
宜修听到这话,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自责,又有不舍,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执念。
她回头看着跪在地上虚弱的弘晖,心痛如刀绞,她声音低哑而坚定:“我明白。”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做错的事情,我愿意承担一切代价,只要能看着弘晖平安。”
她的眼神透着恳求,死死地盯着钟馗,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几位大人,我知道,这个请求或许太过分了……但我求你们,求你们能让我再多陪弘晖一些时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在害怕被拒绝,或者说,害怕时间的残忍剥夺。
“我……实在舍不得他,他这般年幼,身子又如此虚弱,我这个做额娘的,真的是放心不下……求你们,让我陪着他走完最后的日子,我发誓,绝不出宫门半步,绝不见任何人,绝不再做任何不利于大清的事情。”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然哽咽。
钟馗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良久,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在思索这份母爱的重量。
他的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感慨。
“母爱……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他的声音极轻,仿佛自语,但却透着一种深邃的感悟。
许久,鬼帝终于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可以。”
宜修的魂体猛地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目光闪烁,似喜似悲,紧接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钟馗转过身,看向鬼帝和地藏王菩萨,郑重地拱手一礼:
“感谢二位圣者相助,若无你们,这一切恐怕难以善终。我再此替她做担保。”
鬼帝深深地看了宜修一眼,眸光幽深,最后淡淡地点头,算是认可。
而地藏王菩萨则轻轻一叹,将宜修的魂体又打入一道金光,并将魂体送回身体内,转眸看着钟馗缓缓道:“生死因果,轮回不息。钟馗,你的肩上,已然担起了太多的责任。未来的困扰,将不仅仅是邪灵。”
钟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目送二人逐渐隐入幽冥门。
当整个冷宫彻底归于寂静,钟馗才缓缓回头,看向宜修与弘晖。
他看着眼前的母子,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复杂之色。
他知道,这世间有太多的因果,无法以简单的善恶来衡量。
宜修的执念或许错了,但她的母爱,却是无可否认的真实。
“既然如此,你便珍惜接下来的时日吧。”钟馗沉声说道,转身走向远方,他的背影在黑暗之中,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
宜修抱着弘晖,望着钟馗远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至少,她还有机会陪伴弘晖,直到命运的终点。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片阴阳交界之地的深处,一丝幽冷的气息正在缓缓升腾,仿佛在静静窥视着这一切。
夜已深沉,月光如冰,冷冷洒落在皇城层层叠叠的宫墙上,勾勒出肃杀而诡谲的轮廓。
朔风穿梭于朱红宫门之间,掀起金丝穗帘,带起一丝森寒的凉意,如同冥冥之中的某种暗示,让人不寒而栗。
看似寂静的皇宫,并不如表面那般安然。
阴影里,暗流汹涌。
而最不安宁之处,莫过于那座被遗弃在宫墙角落的冷宫——一座宛如墓穴般死寂、却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禁地。
今夜,冷宫之中,又起了异动。
不知从何处传来细微的响声,像是风掠过干枯的树枝,又似有人在低声呜咽。
更令人惊悚的是,那声音断断续续,似哭似笑,幽幽回荡在夜色之中,像是来自冥界的召唤。
整个后宫早已被这怪异的动静惊动,宫女太监们虽不敢明言,却个个心惊胆战。
“又响了……”
内务府老太监刘福寿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拢紧衣领,向身旁的小太监低声嘀咕。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
小太监周安脸色发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声音如今愈发诡谲,如同有什么东西在冷宫深处苏醒了一般。
“刘公公,这、这可怎么办?”周安额上冷汗涔涔,声音发颤。
刘福寿四下张望,压低嗓音道:“莫要乱说!冷宫之事,咱们这些下人哪能随意议论?”
“可若是真闹出了祸事,咱们……”
刘福寿狠狠瞪了周安一眼,示意他闭嘴。
周安不敢再言,只是偷偷看向冷宫的方向,那紧闭的宫门在风中微微晃动,隐隐透出森然的阴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门缝窥视着他们。
冷宫中的动静,已悄然惊动了整座后宫。
谁也不敢多说,却人人心中有数:这样的情况,这两天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这次显然不同寻常。
【延禧宫】
“今日午后,皇上特下懿旨,今夜各宫不得随意外出,尤其不准靠近冷宫。”延禧宫中,身着浅紫色宫服的方淳意沉着脸,低声对身边的心腹婢女梦菡说道,“你说,这冷宫到底又出了什么事,竟惊动了皇上?自从我搬到这延禧宫便拘在这一方偏殿,什么也做不了。”
梦菡小心翼翼地为淳常在斟了一杯暖茶,目光低垂,不敢乱言。
她压低了声音,四下瞥了眼,确保没人偷听,“奴婢听说,冷宫里似乎有一股怪风,像是有……阴邪之物。”
“阴邪?”方淳意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冷笑一声,“荒谬。宫里这些奴才,总爱传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冷宫不过是那些失宠妃子自生自灭的地方,况且皇上登基后,冷宫还未有妃嫔被打入冷宫,哪来的邪祟?”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方淳意的手却轻轻捏紧了茶杯,指尖微凉。
宫中传闻纷纷,她虽不尽信,却也不能全然无视。
一念至此,方淳意觉得背脊发凉。
【延庆殿】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延庆殿中,端嫔齐月宾正在屏风后静静听着婢女吉祥的回报。
“娘娘,冷宫今晚的确闹得厉害。”吉祥低声道,“奴婢今日下午听守门的内侍说,冷宫里竟有人深夜哭喊,还隐隐透着一阵怪笑声。”
齐月宾微微抬眼,红唇轻启,语气却不见惊讶:“宫中禁令如此森严,谁敢乱说?”
“是,是奴婢多嘴了……”吉祥忙跪地请罪,脸上满是惊恐。
“罢了。”齐月宾挥了挥手,“此事本宫自会注意。但你记住,今晚之后,不许再提冷宫一事。更不可将什么怪笑、怪哭之事传出去,听见了吗?”
“是,奴婢明白。”
齐月宾转身走向窗前,轻轻拉开帘子,望着窗外幽暗的天幕。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冷宫里的异动,她自然也早有耳闻。
可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灵异传言,而是隐藏在这些传言背后的真正原因。
冷宫,原本是皇宫中被遗忘的地方。
这其中,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