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很守时,一点半便戴着墨镜出现在超市门口。关山路带着佑安,来到儿童游乐区。
两个人在角落里坐下。
他毫无山庄见面时的意气风发,显得憔悴不堪,霜花覆盖住了两鬓。
“这个时期,只能和你随便聊几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也知道,你和熙熙接触几天了。”韩局玩弄着塑料球,低着头。
“你真实的想法和最终的决定,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关山路开门见山,不想再绕弯子。
“先说说你的意见吧,我参考一下,再做决定。”
关山路靠近一尺,招呼佑安坐在身边当掩护。他不想惹出没必要的麻烦。
他明确了三点,首先,老家伙对自己的前途,有几成把握,这直接决定了两家的命运。
其次,原配会不会揭竿而起,从内部吹响进攻的号角。
最后,司马熙想了断,毕竟她还年轻,未来还有很远。
关山路提到的这些问题,老家伙恐怕都难以把控。
韩局依旧低着头,他承认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上次的问题,并没有翻篇,他听到自己要调走的风声时,已经有点迟了。
他再去找老领导汇报,人家已经送上了闭门羹,那就意味着自己要落单,要被当作弃子,所有的事情只能自己扛着顶着。
原配也提出警告,扬言手里有详实的资料和证据,真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十年深情,都付之东流。
他不舍得放手,哪怕脱掉制服,摘掉帽子,当个平民,他也心甘情愿,只要司马熙不嫌弃。
但是她急于逃离,让他无法接受。
他还承认自己太沉溺儿女情长,缺少这个年龄应有的魄力,也忽略了年龄差距,可无论怎样,他对司马熙是一腔真诚,一往情深的。
关山路劝慰:“顺风顺水时,所有的承诺都是干脆利落的,那是因为你有光环加持。其他的,我不方便多嘴,决定权在你手里,只能靠你自己来抉择了。不过,还是提醒一句,若真爱,就没必要相互伤害,有时,放手也是一种高级策略。有些东西带刺,抓疼了对方,也刺伤了自己。”
老家伙始终没抬头,沉默着看孩子们玩耍。
关山路送上一个纸条:“千言万语,都在这两句诗中,劫也在,福也在。”
老家伙展开纸条,上面两句诗——
村杏野桃繁似雪,梅花香自苦寒来。
韩局握着纸条,冲着关山路点头致谢,之后慢慢站起身,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望着他已经稍显佝偻的背影,关山路无限唏嘘。浪漫之初,谁会预测结局呢?
眼馋聚光灯下的辉煌,冒冒失失冲了上去,自然接受不了黯然离场时的凄凉。
关山路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给司马熙发了几个字:
已聊,会慎重考虑,勿冲动。
司马熙也很精明,只回复了一个oK。
佑安突然问:“哥哥会算命吗?为啥他们都喜欢找你问些古怪的东西?”
关山路抓住佑安的手,笑说:“我哪会算命,那都是哄人的小伎俩,但是哥哥已经算出来你的心里话了,是不是饿饿饿?”
“嗯,咱俩要长肉肉。”
商场小吃城几十种各色美食,很是诱人。将近两点了,食客还在进进出出。
这两年,各种东西都难卖,唯有小吃一枝独秀。经济实惠,满足大部分市民的生存需求,是其崛起的根本原因。
转了一大圈,佑安要一碗馄饨,一枚卤蛋。关山路不知道岳雨珊的口味,自己先点了一份红烧黄鱼,一盘香菇菜心,一份米饭,然后坐下来哄佑安吃。
佑安很听话,为了胖起来,咬着牙咽下每一口。很难想象她以前是怎样的厌食。
司马熙打来电话,本来约着晚上见面,一听关山路也在商场,立马跑了过来。
“你这个保镖绝对没问题,专职陪护小公主,还负责喂饭哈。”司马熙还特意穿了一件红衬衫,一到桌前就凑到佑安身边,逗她开心。
佑安似乎对外来的任何人都保持着天然的戒备,身子往里面靠,尽力保持着距离。
司马熙很尴尬,只好换到对面坐。
“他见你之前,其实已经清楚我的想法,昨晚我们之间很坦诚,交流也算深入了。他也愿意为长远打算,支持我的选择。所以,我不太理解,他为啥还要找你?是不是还抱着幻想,让你再当说客?”
关山路挑着鱼肉里的刺,听完司马熙的叙述,头也不抬地说:“他若想挽留,昨晚就会直说,怎么可能指望一个外人说服你。”
司马熙点头,然后承认自己隐瞒了一件事,薛若梅前天就找过她,劝她退出。还说薛若梅看起来通情达理,谴责自己的丈夫毁掉了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无论怎么补偿,都不为过。
“她并没抱怨我,而是讲述了他俩的人生经历,还有持之以恒的恩爱。老家伙两个都不舍得放下,到了最后呢,还是选择了年轻的我。这可能就是男人的本性吧。”
“又一竿子打翻船上的人,别包括我好不。”关山路瞪她一眼。
司马熙笑:“你是大师嘛,不在俗人范围内。剩下的都是庸俗的蚂蚁,逃不掉这个定律。”
“你真的能心安理得走掉?”
司马熙弯下腰:“说实话,肯定不舍得,对我个人来说,他算是一个好男人,体贴宽容,照顾细致,为了我宁愿抛家离子,我又不是魔鬼,怎么能不感动。”
“所以,我以前就劝你,坦诚面对,真诚沟通,好说好散是最佳方案。”
司马熙频频点头称是:“我也就是依照你的建议,主动找他坦白的,没想到,他的情绪还算稳定。看来,刻意逃避只会添乱。”
接着问杜鹃的事情:“她跑我那哭诉,说你一点机会都不留,言辞决绝,怎么回事?”
关山路只能装糊涂,皱起眉头:“她劝我找个女朋友,我暂时不考虑,谢绝了她的好意,很正常啊,难道伤了她的自尊心?”
佑安不吃了,抬头望着关山路,眼睛里闪动着抗议。聊别人的事,她仿佛没听到,刚说到关山路,她就警觉起来。
这时,岳雨珊端着一碗面找了过来,主动和司马熙打招呼,又问关山路为啥不请别人吃饭,司马熙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好像悟到了什么,急忙找个借口离开了。
“她应该就是那个篡位者吧?”岳雨珊问。
佑安撅着小嘴儿嘟囔:“她来给哥哥介绍女朋友呢,我不喜欢她。”
岳雨珊呵呵笑道:“小人精,你想让哥哥当一辈子单身狗啊?”
佑安将头转向一旁,赌气说,要哥哥找一个好看、脾气又好的,刚才那个不行,狐狸一样狡猾。
关山路会心一笑,才短短几分钟,佑安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心,司马熙那还算狡猾呢。
她只是抢占了吃饭时间,引起佑安的不满。
“韩局为了自己的前途,决定忍痛割爱,可能会回归原来的家庭。”
听了关山路的推断,岳雨珊也觉得那才是浪子回头的决定,该放手的就必须放手,没必要弄得鸡犬不宁,殃及众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你不也一样苦苦挣扎到现在,还是舍不得放手啊?”关山路嘲笑道。
岳雨珊吸进去一口面条,不言语。一碗面吃完了,才问:“埋在心里了,偶尔想起来,就像清明去坟头烧纸,寄托哀思而已。你觉得这样也是放不下的表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关山路默默在心头哀悼了一下康雅。
他早就想过,这两天去一趟,到她的墓前说说心里话,安慰一下她。
时间真快,她已经离开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她这两个月是否已经过了忘川。
忘川河水是静止的还是是流动的?如果是流动的,源头在哪,又流向何处?
岳雨珊刚想说什么,范浩打来电话。
他语气急促,语言错乱,重复了几次,才讲明白——
关山路曾经住过的民宿里,又发生了一起宠物犬离奇死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