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嘶喊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那哭喊既绝望又崩溃，像是失去孩子的母兽的悲鸣。
一只手抚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上面透明的水渍，夏油杰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只有逃离的放松，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么痛苦。”夏油杰垂着头，眼睛虚无的望向前方。
他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我真是一个失格的孩子，从来没有让他们感到过骄傲轻松，最后还亲手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如果......如果.......没有生下我这样的孩子就好了，在最后的一刻，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杰，”五条悟用手擦去夏油杰脸上的眼泪。
夏油杰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只是一片冰冷的麻木，只有眼睛像是戳破的水球，眼泪安静的一颗颗向下掉。
这个样子比大喊大叫还要让人难过，五条悟知道，这些眼泪只是夏油杰内心痛苦微不足道的一道缝隙。
夏油杰是一个习惯忍耐痛苦，隐藏痛苦的人，他想起来，在那个寒假结束之后，他兴冲冲的来到高专，就看到在门口等待他的夏油杰。
夏油杰只是对他说，只是恰好碰到而已。
其实那时候的夏油杰已经回到高专好几天了，他离开了家，没有地方去，只能提前回到空荡的高专，他没有办法想象夏油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迎接自己。
是一直坐在石阶上，眺望着深邃幽长的通道，难过着，期待着，迷茫着，等着唯一的朋友的到来吗？
如此可怜，如此可爱。
心脏在微微的颤动，五条悟知道自己爱夏油杰，连他自己都在诧异，这份爱竟然还在不断的叠加。
越是了解，越是深爱。
“虽然我没有孩子，没有办法推测父母的心情。”五条悟伸手抱住夏油杰，让他的额头贴在自己的肩膀上，“但是，你的父母并不憎恨你。”
“她在看的那本相册，里面只有你的照片，你的父亲无论怎么爱你的母亲，仍然选择让你离开。”
“这样爱着孩子的父母不会真没憎恨自己的孩子，他们的选择是相信你。”
五条悟用手掌一下下轻抚着夏油杰的后背，他摸到夏油杰嶙峋的脊骨，像是一道荆棘，似乎快要刺破他的皮肤。
他用力的拥抱着夏油杰，碧蓝色的眼睛里酿满了缱绻的柔情，五条悟身上的那些棱角仿佛都融化了，变成了柔软的轻飘飘的怜爱。他的眉梢，他的眼角，他的唇边，都带着无限的温柔。
“如果感到痛苦，就在我的怀里尽情的哭泣吧。虽然这样对你很残忍，但是杰，你要带着这份痛苦活下去，这是他们对你的惩罚。”
“一直活下去吧，痛苦的活下去，也许有一天，你能理解这份痛苦。”
夏油杰埋在五条悟的肩膀上，“这是悟对我的诅咒吗？”
“是呢，”五条悟的声音如同叹息一般，“诅咒你一直和五条悟在这个不怎么美好的世界活着。”
夏油杰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真是可怕的诅咒。”
死亡如甘露般甜美，在这个不断失去的世界上，活着才是一种痛苦。
毕竟是手刃无数生命的诅咒师，夏油杰的脆弱消散的也很快，他曾经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情，没道理到了自己身上就开始矫情起来了。
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一直依靠五条悟，他永远也不会像是一根藤蔓一样攀附着五条悟，即使五条悟愿意承担他所有的重量。
夏油杰从五条悟的怀里脱离出来，眼角的红晕也在逐渐的退却。他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不在高专的广场上了。
他们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的布置，是一间很久没有人来过的公寓，应该是五条家给五条悟在东京准备的住所。不过五条老师一年有三百天泡在高专里，这间公寓平时只有人固定来打扫卫生，五条悟很少踏足。
“都港区六本目？”
五条悟笑着说：“看来教主大人，把老师调查的很清楚嘛？”
“当然了，毕竟是盘星教最强劲的敌人，我还有公寓的钥匙呢。”夏油杰靠在沙发上，虽然神情还有些恹恹的，但是多少还是有了些精神，“有时候会远程偷窥一下呢，但是五条老师从来没来过，计划遗憾的已失败告终呢。”
五条悟一脸惊讶，“真的假的？”
夏油杰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当然是假的啦。”
五条悟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夏油杰：.......
看到夏油杰无语，五条悟拍了一下手，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他推着夏油杰的肩，让他躺在沙发上，还跑到卧室拿出一条毯子盖在夏油杰的身上。
仔细的用六眼上下扫量一圈，又从厨房端出一杯咖啡，放在沙发边上，是夏油杰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夏油杰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种自己家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成就感。
“在露出这样的表情，老子就要亲死你了。”
夏油杰向沙发里挤了挤，“这样的奖励还是改天吧。”
看到人老实了，五条悟满意的说：“在这里乖乖的休息，老子去做点吃的，今晚我们两个就住在这里吧。”
“每次住在盘星教都被你的家人围观，好像老子会吃了你似的。”
夏油杰张嘴，还没有发出声音，五条悟就危险的看过来，“敢说调侃的话，老子有很多办法让你下不来床。”
五条悟的这句话太具有威慑力了，夏油杰乖乖的在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做点什么呢？”五条悟随手从柜子上拿起一本菜谱，一边翻一边走进了厨房。
夏油杰发现，那是十多年前自己买的那本。离开夏油宅那天，他什么都没有带，是父亲后来陆陆续续的给他送过来的，这本菜谱也是其中的一件。
那个时候他被难过迷茫围绕，都没有注意到，这本书应该是他的母亲让送过来，还有其他的很多东西，应该也是有母亲的授意。
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以后，那份被隐藏的迟到的爱才被主人接收到。夏油杰将身体蜷缩起来，他躺在沙发中，被厚实的毯子覆盖着，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温暖。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爱依旧让人痛苦。
这是夏油杰买的菜谱，但是最终学会了上面所有菜的确是五条悟。夏油杰在这上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高专时期，两个人一起研究，但总是五条悟先学会。
两个人实力进步很快，分配的任务也越来越多，因为有会飞行的咒灵，所以他们除了必要，一般不在外面过夜。回来的时间又不固定，他们两个一般都会选择自己做饭。
一件普通又繁杂的事情，但是因为两个在一起，竟然也感觉到了很多乐趣。尤其是夏油杰亮晶晶的有点崇拜的眼神，想要帮忙但是又有点笨手笨脚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一本菜谱，从头做到了尾。
后来夏油杰离开了，这个自己做饭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有空的时候还是会自己动手。
夏油杰似乎成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即使他不在。他的习惯，他的意志，他的笑容，在五条悟的血管中奔流不息。
高档小区的好处就是，只要一个电话，需要的物品很快就送上门，五条悟接过食材。
显然高级管家也会有好奇心，这个一直空置的房间忽然有人入住，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发色奇怪的高大男人，还有沙发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从他的视角只能够看到人一捧柔软顺滑的长发。
管家立刻机灵的说道，“祝愿您和您的夫人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五条悟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你很有眼光！”
他的愿望一直都那样简单，他想要和夏油杰在一起，想要和夏油杰一起站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