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县只有我们秦水一中有一间阶梯教室。据说,只有大学才有这样的教室。可以想见,我们一中在全县的地位。
那次晚上,可容纳200多人的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由英语老师张与英语学生郝,进行句式对话。
张问:“你曾经在一中读书,请翻译。”
我答:“have you ever studied at No.1 middle School。”
张老师对台下说:“这是过去式。”
仍然又问我:“我将要去大学读书,请翻译。”
我答:“I will go to University to study。”
他对台下说:“这是将来式。”
于是,他一句来,我一句去,我们进行了半个小时的对话。张老师让我到台下一排就坐。然后,他夸张地问:“看了郝晓东的回答,同学们,英语难学吗?”
没人敢回答。
这时,教室里响起一个声音:“对有些人来说,不难学。”
大家一看,说话的是舒雨晴。
张老师可比我们秦校长的胆子大,所以,他对舒雨晴毫不客气:
“你觉得难学,那你向郝晓东去请教嘛。”
舒雨晴没有想到英语老师敢怼她,愣了一下,觉得很失面子,白了张老师一眼。
张老师可没管她,继续滔滔不绝,讲授他的英语经,他用夸张的表情,大声说道:
“学习英语没有别的办法,就是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大声读。它不是1+1=2,它没有公式,它只是一种语言习惯。你们都要向郝晓东学习。
郝晓东也是本地人,他也没有一个亲戚在国外,为什么他的英语这么好?就是(敲一下桌子),就是(再敲一下桌子),就是(还敲一下桌子)……天天练口语。”
英语张的夸张,引起一阵哄笑。
张老师对大家的哄笑无所谓,接着说:“我是把心窝子都掏出来了,你们还笑。有些同学其他功课好,就是英语不好。
就这么一段差距,结果你考个中专,郝晓东考个名牌大学。同样是同学啊,毕业就有差距了,人家分在大城市,你就回老家。
同学们啊,努力啊,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张老师说的是实话,但效果不太好。一是把我推到了英语成绩不好的同学对面。二是他连舒大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证明他只是一个真正的书生。
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课,张老师手一挥,说道:“这是我最后一场大课。以后我就只给你们上小课,上到七月份,我就走了。”
学生们才知道,张老师敢怼舒雨晴,是因为他要走了,他走到哪里去呢?
下了课,张三问李四,李四问王五,谁也不知道张老师下学期调往哪里。
汪少泽附在我耳边说:“调到省城一所大学去教英语。舒雨晴他爹都阻止不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敢怼舒雨晴。
上完课,我从阶梯教室出来,骑上自行车准备走。这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手握龙头,回头望去。我的天,是舒雨晴叫我。
她骑着一辆女式单车,骑到我身边停下,说道:“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一向高傲得不理同学的舒雨晴用这种乞求的口气对我说话,我神使鬼差地答应了。
她说:“到外面去说吧。”
我也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出了校门,她竟然跨上自行车,说:“跟我来。”
那一刻,我现在回想起来,是我没有主见。他爹是全县之主,她的每一句也好像代表她爹似的。我想违抗,等于鱼抛在岸上,头尾都在动,就是挣扎不起。
我竟然跟着她骑向校外的大堤。
那是秦水河大堤。
她带我去大堤下游做什么呢?
人,有时就像坐在一叶小舟上,不是你不想上岸,而是河水推着小舟不停地往下流漂,所以才叫随波逐流。
在河堤四五百米的地方停下,她把自行车一支,我也只好把自行车支起来。
什么叫官场,就是当官的人,连妻子,子女都有种气场,这种气场对周围人有种约束力。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被舒雨晴带到了秦水河边。
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坐在草地上,那些草也是压不死的,没有破坏任何生态环境。
她没说爱我,喜欢我,只是说:“你讲讲真话,英语就是大声地读就能考出好成绩?”
我点点头。
她说:“我真是记不住单词。”
“你一定要记住音标。哪个字母发什么音,记住了,你一读,就基本上能够写出单词。”
她说:“我真的想考上大学,你以后教我音标,行吗?”
我有点慌了。如果在学校里教,根本没时间。如果放了学,到哪里去教呢?再说传出去,说我和舒雨晴经常在一起,那是非常危险的。
想起汪少泽的忠告,我身子有些发抖。
我只想快一点离开这块是非之事,便说:“你还是找英语老师吧。”
她说:“张老师要调走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他的脾气。”
我说:“还有其他英语老师。”
那个时刻,我没有半点绅士风度。英语学得那么好,英国绅士式的礼貌一点都不会。立即站起来,说:“我回去了。”
我转身上了河堤,跨上单车,发疯一样的往回骑。
风,从耳边呼啸,水,从旁边急湍。
不知是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单车像绊着什么似的,龙头东拐西拐。然后,单车的前轮失控,我连人带车掉下了河堤。
最后,还是舒雨晴叫来人,把我从河岸救上来。当然,我只是受伤,并没有淹死。
这就是发生在6月6日,秦水一中着名的【六六事件】。两个学生到秦水边……后面可以填很多答案:
学习?这是最中性的答案。
玩耍?这是有点带偏舆论的答案。
至于更多带有侮辱性的说法,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在孩子的世界中,县委书记是块天。在他的同僚和下属之中,有人想把这块天抹黑,挤走。
所以,这就成了一件大事。切合抹黑书记的最有利用的一个依据是:舒书记家教不严,她女儿怎么和一个男同学深更半夜(事实是晚上九点多)到秦水河边去呢?
别人才不管你学不学英语。
就算你学英语,书记的女儿怕找不到一个英语老师上门授课?
总之,这是件说不清楚的事情,主要是经不起推敲,由此,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我,以及我家绝对是受人指责的一方,即所谓勾引者。
五天后,我的伤基本好了。
学校校务委员会也举行一次专题研究会。
研究如何应对舒书记,应对社会舆论。于是,我被班主任叫去询问多次。刘老师也把情况如实向秦校长汇报了几遍。
秦校长把桌子一拍:“此风不可长。”
此风是什么风,他没说。
接着,他说出了第二句话:“今晚召集全校校务成员开会,要给舒书记,给社会一个交代,刘小英,你也列席会议。”
一场【都是我的错】的定性会议,在一中小会议室召开。
会议之后,所有的细节都是我班主任刘老师、以及汪少泽后来告诉我的。
现在,我来还原一下那场黑白颠倒的会议实况吧。并由此,我永远记住了一个智多星的人物——汪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