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走一路想。如果张主任问我,有关一中的事情,我要怎么回答?
这个时候找我,一定是为了这件事。
那就看情况再说吧,事先不可能考虑好答案。
进了张主任办公室,我顺手把一关。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张主任盯着我问道:“一中的事,你知道吗?”
我从容地回答:“知道。”
“现在出大问题了。”
“啊,出什么问题呢?”
张主任说:“萧市长和刘市长吵了起来。”
这确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两个市长,一副一正会吵起来?这不是公开领导之间的矛盾吗?
张科长说:“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呢?”
“过不了半个月,我们的培训中心就要挂牌剪彩,他们两个必须出席的,现在吵起来了,怎么办?”
原来张科长是担心这件事,我就放心了,说道:
“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到时候正常送报告。我们不送报告,他们就会批评我们。
至于来不来,来一个还是两个,到时再说吧。”
张科长点点头,叮嘱道:“你就好好读书,别人问你,你就记住三个字——不知道。
永远不要卷到这些是是非非中去。记住了吗?”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了门,我惊出一身冷汗,张主任叮嘱我不要卷到这是非中去,哪知我昨天晚上就卷了进去。
现在,我必须熄火,擦去昨夜的痕迹。我迅速打开办公室,把门一关。
好在这办公室暂时属于我个人,新的档案馆员还没安排进来。
我想,必须与四个人对好口供。
一是少泽,二是旭哥,三是行远,四是汪校长。
前三个好说。汪校长那边,我只能跑一趟。
于是,我呼少泽与旭哥,每人连呼三次。
一会儿,少泽回电话,我问他在哪儿,他说跟朋友在打牌。
我说你赶快回去,我有事到你家里来商量。
他问:“什么事,我晚上到你那儿来,好不好?”
“不行,你必须马上回去。”
他听我的口气十分严肃,便道:“好的。十分钟到家。”
我放下电话等旭哥,直到十分钟后,他才回复。
我说:“旭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十分钟内赶到我宿舍楼下。”
“行。我在送东西,马上就来。”
离开办公室,我迅速回宿舍,敲门,行远打开门。
也许是寄人篱下,他很敏感,看我脸色不太好,忙检讨道:
“回来得晚了一点,摩托车突然发不动,我修好之后才回来。”
我说:“有件事和你说一说。就是昨晚我陪汪校长去萧市长家里,这件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他连忙点头,说道:“你放心,再说也没几个人认识我。”
我不能吓着他,但一定要教会他一些方法,便笑道:
“机关比学校复杂多了,有些事做了,你要当做从没有做过。
有些话说了,你要当做从来没说过。这就是说——要过滤性地记忆,选择性地说话。”
张行远有点紧张了,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我说:“跟你没有关系,反正,昨天晚上我们就在宿舍聊天。”
他点头,说道:“对,我们昨天一直在聊天。”
这时,敲门声响起,我对张行远说:“书桌里有餐票,我不一定按时回来。”
他说:“等等,钥匙还没给你。”
我接过钥匙,打开门见到旭哥,便说:“走。”
旭哥跟我下楼,上了车问道:“去哪儿?”
“少泽家。”
旭可再也没问第二句话,开车就走。
他是个相当机灵的人,见我脸色凝重,一路上也不问我。
到了少泽家,汪校长正在接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我说:“校长,有个情况跟你单独汇报一下。”
他把我引进书房,少泽泡了一杯茶进来,又出去了。
我知道李老师肯定到外面打牌去了。她只要有牌玩,天大的事也懒得操心。
我说:“校长,张主任告诉我,萧、刘吵起来了。”
他说:“我知道。刚才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了。”
我说:“不是我胆小,而是张主任叮嘱我,领导之间有分歧,一定不要传播,别人问起来也要说不知道。
但昨天晚上的事……
除了我们几个人,加上凌老师等几个人知道。这个事要特别注意,是吧?”
我名义是讨主意,实际上是转告他,我们去萧市长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汪校长沉思了一下,喝了一口茶,说道:
“我去反映情况,我不怕。你去了,大问题也没有。我喝了酒嘛,你陪我去的。
但是,现在不要说。万一调查起来时,你可以说,又没干什么坏事。”
我说:“我倒是不怕,向领导反映情况,我有什么可怕的?但还是把他们两个喊进来,叮嘱一番比较好。”
汪校长点点头。
我出门向少泽和旭哥招招手。
他们进来后,我顺手把门关上。
汪校长我呶呶嘴,示意我先讲。
我喝了一口茶,说道:“就是为了一中学生家长闹事的这件事,张主任告诉我,萧市长和刘市长吵了起来。”
少泽和旭哥两人,把眼睛都瞪圆了。
“当然,这是领导之间的事。但是,我们昨天晚上毕竟去了萧市长家。所以,我就要跟你们两位说清楚。
第一,你们不要去议论这件事。
第二,不要说我陪汪校长去了萧市长家。本来很正常。但是,别人知道了要添油加醋,说成是搞小团体活动。
第三,刘市长万一知道了。对我和校长有看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连累少泽。”
我说完后,汪校长说道:
“我去反映情况是正常的。晓东去了,只要萧市长不说,他家里坐的几个客人估计不认识晓东。
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怕,你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就行了。
你们两个出去,我和晓东还谈一下。”
等他们出去之后,汪校长说:
“晓东,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要怕。沉着冷静就行。刘市长上面还有张书记,不是他一手可以遮天。
再说,萧市长没有错啊。花钱买平安,以后还越搞越乱。张书记才来,我相信他懂这个道理。”
我说:“我从一条渠道得知,刘市长准备走。”
汪校长身子朝我这边倾,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隔壁住着李又白,你认识他吗?”
汪校长点点头:“老政研室副主任了,交道打得少,我认识他,他不一定认识我。他听谁说的?”
“他也不肯说。”
汪校长想了想,说道:
“这个说法应该属实。刘准备走了,不想出什么事情。所以就准备压一压。你不说,我还有点迷糊,一说,我心里有底了。”
“什么底呢?”
“萧市长不怕刘市长,应该是他也得到了刘要走的消息。就敢于跟刘公开叫板。
萧市长叫板,新来的张书记一定会支持萧市长。”
我忙问:“张书记一定会支持萧市长?”
汪校长说:“肯定嘛,刘在这儿经营了四五年,人熟地熟,有一定的干部基础。张书记当然要把刘挤走,换一个新市长来。
如果此时他不迎头痛击刘,就会形成一种局面——干部不会把张看在眼里。市里还是刘市长说了算。
很多时候,官场只有强弱原则。所以,萧市长既然挺身而出,就证明这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他先向张作了汇报,再去找刘汇报。”
我的个爷爷,这官场,要是没有经历过,你就不会懂得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我看了半天戏,以为萧市长鲁莽,其实人家是打有准备之仗。
我越想越对,便说:“萧市长这一仗打赢了,就会升?”
汪校长点点头。
我暗自惊叹,幸而我人生有两个师父,不然,靠我这点二八功夫,还没出拳,就会被别人撂倒。
从汪校长家出来,我心里轻松多了。
人家只知道什么书法艺术、美术艺术。其实,当官才是一门深奥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