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渐深。
程安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出神半宿。
他不能松懈半分，也因此无法入睡。不过对如今的他来说，三天不眠不休，完全不是问题。
他想了很多，关于以往的任务，还有回家。
从来到这里，从任务开始，他就抱着以任务为主的心态。
第一次任务时，他也想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但于他来说，只是任务。
第二次任务遇到穿书者，如果不是系统的一再强制性规定，或许他真的会尝试，先去说服穿书者，以快速完成任务。
去了鸣风城，贺队里的气氛，总是轻易让他想起，当初在旭日聚集地的时候，想起那些死在末世半年的熟人。被氛围感染，有时心神会不由自主地松懈几分。他好似才意识到，于此方世界的人来说，一切都是真实的。
后面多次任务，每次都会让他愈加怀念，前面几次经历过的人和事。
他对穿书者的仇恨，终于是和这个世界的人同步。
可是，终究是要回家的。
……
突然有人来敲门，是凌晓飞。
最初两人见面时，凌晓飞是一个看上去面黄肌瘦、身体瘦弱的孩子。
跟在他身边后，不知道是因为吃好了，还是特殊异能带来的提升，如今已然成长为体态颀长、面目清俊的少年。
“天哥，我睡不着。我能找你说说话吗？”
程安坐在窗边，看门外那人故作可怜的模样。门都开了，不管之前能不能，现在都能了。
凌晓飞进门，搬了一个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程安听他低声说着，没插话。
凌晓飞也是来道谢和道歉的。
道谢的原因，显而易见。他们姐弟俩欠程安的，何止那一百颗六阶晶石。
道歉是因为，他觉得，当时把所有的领域加强异能，都归到程安一人身上，才造成对方这样惨重的伤势。这两天因为愧疚和害怕，回到基地后，没敢靠近他。
“当时我只觉得你最厉害，所以才……”凌晓飞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太弱了，要是能给所有人都……”
房间里，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吧嗒”“吧嗒”的声音格外明显。
程安摸摸他的发顶，轻轻按了下，“别多想了，是我让你这么做的。而且要不是你，说不定我也不能成功拦下那道海浪。”
“真的吗？”凌晓飞没有抬头。虽然他的话语里没有相信的语气，可眼泪砸落地板的声音，还是变缓，停了。
程安知道，对方只是觉得，这样说，能让他感受到安慰生效而已。
当时之所以带凌晓飞过去，本就是想借助他的特殊异能增幅能力。即便是在那种攻势下，他也有把握，至少让凌晓飞活下来。
而且因为两人异能等级差距有些大，担心对方受伤，还让徐晓敏在一旁注意，优先关照和治愈凌晓飞。
效果虽然不大，但还是有的。借助那一瞬间的力量增幅，加上系统协助的极限状态，强行进入八阶，然后直到满期状态。
可惜八阶满期状态只维持了那一下，好在抗住了最主要的，海浪和异能者的正面冲击。他坚持等到了王级变异海洋生物都撤离完，异能从八阶初期，跌落回七阶满期，卡在进阶前的状态。
当时如果没有抵挡住最后一道海浪，或者屏障有所动摇，那些王级海洋变异生物，绝对会径直冲上岸来。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无法阻挡。
凌晓飞将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递给程安，“这是我姐送给我的，后来我偷偷找人问过，据说这上面的图案是护身符。”
他还将小树也带了过来，留下后就离开了。
项链背面，后刻画上去的字母，已经被磨光，表面一片光滑。
程安随手扔进系统空间，又跟小树闲聊了小半宿，给小树说得都要打瞌睡了。
一早，天还没亮。
一出门，程安就看到，路灯下姐弟两人，正站在一辆小越野车旁，沉默地望过来。
“我们送您……”两人一齐轻声说道。
他摆手拒绝，也是道别。然后转身，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有一位异能者等在队伍宿处大门口，说是副首领吩咐过，务必送巴先生一程。
这次程安没拒绝，上了车。
路过无空区时，有所感触。
无空区，人多到没有空余地的意思。他当时见到这里，听了解释后才恍然明白，最初从南城门登记进来时，守城队员见到他为什么会意外。
个别强者喜欢在夜间外出打猎丧尸，本不是稀奇事，毕竟夜晚丧尸更活跃，数量也更多。
而南城门靠近无空区，从这里进出的，大多是普通人组成的队伍。异能强者们占据了其他三个城门通道，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甚至不被允许从其他三个城门出入。高傲的异能者，也少有从南门出入的。
即便是从其他地方过来，也该是从其他三个门进入。毕竟从城南门往南，直到海边，中间没有任何聚集地。
基地这片十分之一的土地，住着基地近九成的人口。这个数据是当时系统提示的。
在主干道两侧，楼体密集高耸，每栋楼只看窗户数量，也知道里面居住的人数很多。看不到的远处，有着更多更稠密的人口。
远离城墙的方向，再远处，是低矮的屋舍。有类似帐篷那种，空间窄小而密集，连在一起。甚至有人直接在大石块旁边的土坡掏洞，当作栖身之所。
之前由于威龙帮的肆意妄为，让普通人的生存极为艰难。他们甚至连一间房子都很难拥有，因为只要有新房子，威龙帮的人势必会来定时搜刮，晶石、食物、衣物等等一切有用的物品。
无空区如今的面貌，同他刚来的时候，有了些不同。
现在，远离城门位置，远处那些低矮帐篷的聚集区域，正在盖起一片片高而窄的楼房，虽然密集又狭小，好歹能让更多普通人住进房子。
不管首领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威龙帮换过队长之后，无空区里的普通人能活得略微轻松一些。
而海边一战，让基地明确看到了来自海洋的危险。从回来后，有更多异能者入驻此区。
车子驶到城南门，天色仍未亮。
程安是今天第一位出城南门的人。哦，还有一人，旁边的司机。
半路上，晨曦光辉渐出，洒在西边原区。光照离基地位置，还有两三个小时。
快到木荷树林时，程安示意停车，道谢后，让司机回城。
他一人往前方的树林走去。
小树今天是带了三朵小花苞的小树枝，一直在程安胸前安静垂挂着。
它问道：“你要死了吗？”
程安低头，用手弹了下枝干底部，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等到朋友了？”
“嗯。”小树稚嫩的声音闷闷的，“我能感知到，小花在附近。我还没有见到它，还没有介绍你们认识……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可以给你建造更大的森林，给你盖更大更好的房子。”
“人总是要死的。说好了，你可要好好地保护龙岩基地。”
“我会的！”
程安从胸前“摘”下小树，弯腰将它插到地面，笑道，“谢谢你陪我到这里。你自己能跑吧，离远一些。”
小树在地面飞速成长为一株两人高的小树，根系在地面之下，已经连接到不远处的木荷树林。
程安站起身来，看到南面，整片木荷树林，向东西两侧延展，提前开了花。
“哥哥，再见！”小树被纠正过称呼，已经不会喊错了。
“再见。”
程安转身，往西边有光亮照临的地方走去。
即便春寒料峭，仍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看到木荷花林的尽头。
他好像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异能元素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周身暴乱、搅动。
过了好几个时辰，又好似只是几分钟，几秒钟。
总之，他的时间观念有些混乱。
最后瞬间，他有所察觉地回头，看到身后不远处，一身风尘仆仆模样，正逆着阳光站立，微眯着双眼望来的人。
随后视野闪过白光，然后又陷入黑暗。
意识也跟着沉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