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更浓了。
浓雾中,一阵人的惊叫后又恢复死寂。
一身龙凤褂的张玉沁满眼绝望:“山神发怒了。”
她瑟缩着往祠堂供桌下爬。
供桌很久没人收拾,苹果霉烂落满香灰,想来上头供着的先祖也不会保佑她。
秦璎不容她装疯卖傻,硬扯着她的脖领把她扯出来。
“你们到底把文保局的人都骗哪去了?”
张玉沁抱着头,冷汗如雨下。
却不回答秦璎的问题,喃喃道:“山神真的要来迎亲了。”
秦璎抬手想给她一记醒神的大耳瓜子时,她突然双目圆瞪,看向……秦璎身后。
秦璎一顿,急忙撒手跳开。
但她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只见冷风卷寒雾在祠堂外涌动。
可张玉沁的视线紧紧盯着一处,眼睛瞪大到不可思议,喉中咯咯作响。
“走开,走开。”
她手脚并用攀着供桌腿爬起来,将桌上香炉供果一应砸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又从旁拿起一根电子蜡烛。
为省事代替长明灯的电子蜡烛电力不足,红光一闪一闪。
张玉沁用尽力气,把蜡烛丢出去,好像空气里站着什么勾魂的鬼。
秦璎惜命站在远处,看见张玉沁的样子她知道,应该是隧魄出现了。
她之前接触过那粒裹了小孩头发,应该还没那么凶戾。
张玉沁吞下去的,是没头发裹住的,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秦璎缓步换了个方向。
一边朝祠堂门移动,一边观察着张玉沁。
突然,发疯一样丢东西的张玉沁一僵。
秦璎以为她已吓死了,可下一秒她竟然缓缓垂下手臂。
一直十分紧张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站起身踮脚尖,一步一晃地穿着红色龙凤褂出了祠堂。
只看模样,倒像是传说中的鬼附身。
秦璎心中有点毛,定了定心神后悄声跟了上去。
人偶似的张玉沁一步步走进了雾中。
秦璎悄默声在后头跟着。
雾很凉,带着雨后的水腥。
整个青寨村的街道都被浓雾淹没。
整个村子没有一家亮灯,只有主道上吊在铁皮灯罩下的路灯照明。
张玉沁一步步走,竟朝着村外方向去。
站在村口那座石头矮庙前,秦璎有一瞬犹豫要跟上还是撤走。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跟上。
浓雾山道上,张玉沁那身喜褂颜色艳得扎眼。
秦璎心里也是有点发毛的,她手向后一捞。
把传说中凤羽九雏之一的雷鸟掏出来,放在肩膀上站着。
雷鸟不知什么叫恐惧,它得出来了,就用喙蹭了蹭秦璎的耳垂。
听它发出小鸡叫,秦璎胆气大壮提步跟了上去。
别看张玉沁一摇一摆,实际在山路上如履平地,速度一点不慢。
秦璎紧紧跟在后面。
中途她掏手机想看看走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
没信号在她意料之中,但让她心一跳的是,手机时间在乱跳。
被秦璎保护得很好的手机,在没进水没受到任何撞击的情况下,日期一会是现代一会又跳到百年前。
秦璎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把调成静音的手机放回背包里继续追了上去。
只对雷鸟道:“你能记住方向吗?”
雷鸟啾啾叫,点了点头。
秦璎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什么深山老林,谁知道走着走着脚下的山路变成了水泥路。
不多时,雾中出现了两道昏黄光芒和一个蓝底牌子——青寨站。
居然来了火车站。
不管什么时候,光就是人的安心之源。
秦璎扯了扯背包带,大步追了上去。
乡村小站设施很简陋,只有一个简陋的站台。
不知是不是工作人员失职,进站的铁门竟然没有关。
张玉沁很简单就闯了进去,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秦璎紧随其后,跨过铁门的瞬间,她耳朵嗡鸣一声。
好像脑袋旁放了一台很老旧的录音机。
滋滋声尖锐干涩。
秦璎还没适应这种难受,迎面竟走来一个穿着黑布马褂的人。
这人梳着辫子,一身旧马褂脏污板结擀毡。
他无视了前面的张玉沁,在雾中和秦璎看了个对眼。
旋即双方都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同时避开视线。
秦璎心跳如擂鼓,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迎面走来那人垂着头,小跑着从秦璎身边绕开,神情畏惧中带着谦卑。
在他跑进浓雾中前,秦璎听见他用标准又老的北方口音说道:“这留洋的小姐,真气派。”
秦璎脚步像是被钉子钉住。
留洋?
这种老派的词汇,已经只在年代剧里出现了。
又回想那人身上褂子,秦璎有一瞬间觉得像是穿越了时空。
走下楼梯,秦璎看见了一座二层小楼,楼前还立着站台名。
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站台很平常,不平常的是深更半夜在站台见站着候车的三五个‘人’。
暂且假定是人吧,秦璎心里补充道。
他们穿着和刚才离开那男人一样的褂子,有些手里提着藤编箱子,有些空着手。
都对站在站台前的张玉沁视而不见。
“小姐,买报纸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秦璎汗毛倒竖。
雷鸟扑腾了两下翅膀,身上劈啪作响。
秦璎心跳超过一百八,僵着脖子拧头看。
就看见旁边站了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这小孩像颗大头豆芽,细脖子支棱着大脑袋。
一看就营养不良,攥着斜挎的褐布包,仰头对秦璎讨好笑:“买份报纸吧。”
秦璎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这会她去买什么鬼报纸。
她没答话,僵硬把视线移开假装看不见。
就在她视线移开的瞬间,耳边又是滋啦一声。
眼尾余光看见,那卖报的小孩凭空消失不见。
站在秦璎肩上的雷鸟,歪着脑袋啾啾疑惑叫了两声。
秦璎努力平复失序的心跳,深深吸一口气。
这时雾中传来悠长的汽笛声。
冒着滚滚黑烟的蒸汽火车头,冲出浓雾,哐哧哐哧驶来。
不多时,吱嘎一声停在了站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