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雪,白色的雪花铺满了万华城的所有街道。
王见出生了,和他的弟弟王遇一起。
兄弟俩几乎同时从母亲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王见的脸先着地,王遇的屁股后着地。
所以王见是哥哥,王遇是弟弟。
王见天生面相丑陋,声带残缺,声音就好像漏了风的风箱,出生时哭声嘶哑难听。
据说当时的接生婆抱起他,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直接给扔出去。
王遇天生容貌俊美,白里透红的肌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生下来的时候没哭,反而弯着眼睛咯咯笑。
据说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接生多年的接生婆惊为天人,起了私心要把他偷偷抱回去当自己儿子养。
兄弟俩出生那天,母亲就死了,只知道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却连一个孩子的面都没见上。
王见和王遇是双胞胎,两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
但府上的下人丫鬟们都喜欢模样俊美的弟弟王遇,而厌恶五官丑陋的哥哥王见。
这种厌恶当然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但会体现在日常的行为作风里,让小小的王见慢慢的去体会这种滋味。
而王见的父亲,当时王家的家主,整日里都很忙,不知在做何事,几乎不在府中居住。
这导致王见的性格变得内向木讷,可能是因为声音很难听的缘故,他从小就不爱说话。
整个府上,能够让一个小孩子感到快乐的,就只有另外一个小孩子。
五岁的时候,王遇经常带着哥哥王见,在下人们紧张的注视下,搭梯子爬到高高的屋顶,一起仰望头上的星空。
王遇看着天上的星星,五岁的小孩子却已经懂得了死亡的意义,这是一件很令人惊奇的事。
他说:“哥,我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我们看星星的时候,阿娘会不会也在天上看着我们?”
王见看着身边的王遇,同样五岁的年纪,他却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他说:“王遇,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
六岁那年,王见的父亲突然把两个孩子叫到一起。
他满脸疲惫,问王见和王遇:“想不想练武?”
王遇非常兴奋,他一直渴望将来能做个武功高强的侠客,挥手间可摘星断月。
所以他大声的说:“想!”
王见对练武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王遇说想练武,所以他也说:“想。”
父亲问:“想学什么?刀,枪,拳,剑……”
王遇兴奋道:“我要学剑!我长大了要成为万华城最强大的剑客!”
于是王见也说:“我也学剑。”
三天后,一个用剑的武人被请到了王府上,开始教两个孩子练剑。
同月,王遇被那位武人判断出体内经脉先天残缺,无法凝聚真气。
那武人摇头说:“经脉残缺,终生都与武道无缘了。”
同年,王见踏入了[凝气]境。
六岁的[凝气]境,听起来就很夸张,实际上更夸张。
夸张到某一天的一个夜晚,王见正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一个老头儿突然笑眯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凭借王见的面貌,一般初次见面,都是他吓别人,这还是第一次他被别人吓到。
等王见回过神来,才看见老头儿眼眶里两个灰白的眼珠。
原来是个老瞎子。
王见声音嘶哑,说起话来天然就带着一层冷漠,他说:“你谁啊?”
老瞎子笑着说:“我以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点点头,我以后就是你师父了。”
王见悄悄的挪了挪位置,老瞎子的脸就跟着他的身体转动。
王见惊讶道:“你能看见?”
老瞎子说:“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
王见想到了王遇给他看过的江湖话本,问道:“老前辈,你是书上说的那种武侠高手?”
“话本上的高手都是年轻帅气的大侠,偶尔会是霸道帅气的魔头,但不管怎么样,都跟帅气扯不开关系。”
老瞎子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你看我帅吗?”
王见有些可惜道:“那看来您不是书上说的高手。”
老瞎子笑着对面前的小孩子说:“刚刚在看星星?”
王见点了点头,有些失落。
以前每隔几天王遇都会和他来屋顶看星星,不过最近一次也没有和他来过。
老瞎子摊开左手,露出了三枚小小的铜钱,说:“这里有三个愿望,本来是打算送给我徒弟当见面礼的。
不过你刚才的那句话让我有些不高兴,所以我要自己先用掉一个愿望。”
老瞎子从左手中拿出一枚铜钱,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
“如果今夜是阴天就好了,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大家谁都看不见谁,也就不分英俊与丑陋。”
王见瞪大了眼睛,因为就在老瞎子说完这句话后,夜空中就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些乌云,刚好把万华城上方的夜空遮得严严实实。
老瞎子的身子一下子就黑了起来,只能看到那两个灰白色的眼珠。
王见茫然不知所措,愣了许久之后,才噗的一声跪在屋顶的瓦片上,说:“前辈,请您收我为徒。”
老瞎子把王见拉了起来,伸出左手,笑道:“不急,你可以先许一个愿望,看看我是否是是浪迹江湖的骗子。”
王见小心翼翼的从老瞎子手中拿起一枚铜钱,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还是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两颗灰白的眼珠子。
于是王见模仿着老瞎子刚才的语气,说道:“如果……如果今天晚上没有乌云,我想我会很开心。”
他话音刚落,天上的乌云就开始逐渐消散,不消片刻,天上的星光又照到了他的脸上。
王见低头一看,被自己捏在手里的那枚小铜板已经没了踪迹。
当天夜里,老瞎子收了他人生中唯一一个徒弟,王见有了他人生中唯一一个师父。
老瞎子对自己徒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嘿嘿,咱们先说好,你可只剩下一个愿望了。”
王见说:“师父,我现在就要用。”
……
……
老瞎子皱眉看着房间里熟睡的王遇。
见状,王见有些失望:“师父,你也没有办法让王遇能够练武吗?”
老瞎子说:“能是能,就是时间可能有点长。”
王见急忙说道:“师父,要多久?王遇不嫌时间长的。”
老瞎子伸出三根手指,说道:“我说个数,三五年,或者三五十年,具体不能确定,但总之不可能是三五百年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