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进去了。”
朝着散发光亮的方向走了一段，远远地便看见了丹鹤的身影。
“忆庭的人居然能够忍住不去窥探他人的记忆？”
飞霄大感惊奇。
“呵，只是被明令禁止窥探了而已。”
黑天鹅摇了摇头，止步：“我会在这里等您的，接下来您就要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
飞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黑天鹅只是笑着，让人看不出她真正的心思：“好了好了，我就在这里不会动，放心吧。”
狐人将军没有答话，只是收回目光，迈步往前走去。
只是越走，她就越有一种畏惧之感。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心脏，诸多情绪自其中喷涌而出。
他在悲伤。
他在哭泣。
他在痛苦。
飞霄受到这一股情绪影响，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
但是直到品尝到那一股咸味之后，飞霄方才恍然惊觉，自己一直在流泪。
“共感啊。”
停留在原地的黑天鹅抹去了眼角那因为感受到悲伤而流出的眼泪，眼神中透露着隐约的癫狂。
“唯有星神才能令人心绪震动……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走的更远一些呢……呵呵呵呵……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前方的黑暗并未吞噬光明，但是那仅剩的光明笼罩的区域不过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地，只能容得下丹鹤一人站立其中。
但是现在的丹鹤哪怕是位于光明中，也在经历着恒久的痛苦——
自虚无的黑暗中伸出无数锁链束缚住他的四肢和脖颈，他每挪动一下都要经受莫大的痛苦，口中不受控制地传出哀嚎。
而丹鹤身上被铁链死死绞住的地方鲜血淋漓，将黑色的铁链染得鲜红刺目。
就连他脚下那原本应该是白得一尘不染的地面也被滴落的鲜血浸染成暗红色。
“……”
飞霄停在了距离他二十步左右的地方。
她知道他在承受痛苦，但是并不知晓他在承受这般的痛苦。
这些锁链究竟是什么？
不过被这些锁链束缚的丹鹤并没有发现飞霄的到来，只是低垂着头颅，鲜血不断沿着七窍滴落。
飞霄再往前走了几步。
伴随着她的接近，被束缚住的丹鹤终于是有了一点反应。
他缓慢地抬起头来，映入飞霄眼帘的却是一张相当狰狞恐怖的血色面容。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丹鹤似乎是有点惊讶。
……完全看不清师兄的表情。
飞霄垂眸，在他身前半蹲下来，努力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痛苦与悲伤：“这些铁链……是什么？”
“是……我的过去。”
被铁链束缚的丹鹤无力地盘坐在地，声若蚊呐，每说一个字都是相当艰难。
而伴随着他的话语声落下，束缚着他锁链就开始哗啦作响，更多的血沿着他的伤口滴落：“是很多个我的过去束缚住了我……所以有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会是我？凭什么会是我？
“每一世都要经受这些痛苦……我是活该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丹鹤忍不住呕了一口血，有几滴溅在了飞霄的衣摆上。
更多的则是落入了黑暗之中，随后迅速被那些污泥同化吞噬。
“……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你完全不必为此道歉。”
飞霄摇了摇头。
“这是另外一回事。”
丹鹤疲惫地笑了笑：“抱歉，让你看到了我最狼狈的时候，见笑了……不过飞霄你应该不会说出去的吧？”
飞霄眉头紧皱：“你怎么到现在还在考虑我说不说出去的问题？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
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会死的……
师兄……
“放心吧，这些铁链只是看着吓人，不会死的，顶多就是痛一阵而已……
“呃……”
只是安慰的话才说到一半，丹鹤就急忙低下头去，再度咳血，看得飞霄一阵揪心。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逞强……”
“这不是没事嘛……放心好了……”
丹鹤强颜欢笑，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抹一把脸上的血，但是因为铁链的束缚他的手无法移动分毫，绞出的勒痕再次渗出血迹。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身躯，那疼痛像是束缚身体的铁链也束缚住了灵魂一般，刻骨铭心。
要是身边空无一人的话，或许丹鹤就要惨嚎出声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飞霄在身边，被束缚的少年持明还是强忍住了疼痛，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一点也不疼的。”
不痛？
怎么可能……
飞霄实在是被师兄这种态度气得无话可说，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却被他现在那副实在是凄惨的模样堵住。
她只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师兄还是这样，嘴硬的要命。
“我给你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将自己翻涌的心绪平复下来后，飞霄睁开了眼，直视丹鹤的那双眼眸：“每一次你都不愿意承认你正在经受痛苦，每一次你都总是强装着你的状态很好……
“但是向家人示弱求助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情，而且我知道现在的你很痛苦，所以……你可以不用故作坚强。
“我一直在。”
只是丹鹤面对飞霄这样的话语时并没有如她所想的一般示弱，只是摇了摇头，低笑了一声：“我要是真的示弱，那就不是我了。”
“……”
飞霄忽然沉默了下来。
丹鹤轻笑一声：“很抱歉，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会随意认输的家伙，与其说我是在故作坚强，倒不如说我在赌。”
“赌什么？”
“赌它能不能收走我的命。”
少年持明呲牙一笑，眼中闪烁着疯狂：“死亡？痛苦？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我不会输，我也不会被打败，我更不会求饶！”
哗啦啦！
铁链被丹鹤疯狂地扯动，像是一头被囚禁的发了疯想要自由的野兽。
更多的血沿着伤口溢出，但是丹鹤完全不在意，满脸只有对自由的渴望。
他甚至反手握住了铁链，开始用尽全身气力来扯，试图将铁链扯下。
但是这能够束缚住他的铁链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材质？
丹鹤甚至都把手腕处扯出深可见骨的伤痕了，那铁链都只是一直在发出响动，仅此而已。
至于断裂？
完全没有。
它甚至纹丝未动。
不过挣脱失败的丹鹤并未心灰意冷，只是哼笑一声：“还挺硬嘛……”
他咧开嘴笑着，完全不在意手腕上、脚腕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看，根本没什么嘛，再给我点时间一定能出来，我可是超厉害的，小小铁链不足为惧……
“等等，你别哭啊！”
原本丹鹤还想说点什么打消飞霄对自己的担忧，但是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的爱人已然泪流满面。
“你看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而且……而且就算是死了也能复活的，没关系的，我很快就能出来……”
都说爱人的眼泪是特攻武器，丹鹤本以为自己能够做到铁石心肠，但是还是在看到飞霄落泪的那一刻瞬间自乱阵脚。
那有些狰狞疯狂的神色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紧张和慌乱。
“那个，对不起，我……”
“……你没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关心你，你都是对的——你就当我之前说的话全都是放屁，之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会再评论一个字。”
飞霄咬牙切齿，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徒留下丹鹤在后面吱哇乱叫。
不过飞霄并没有理会师兄的挽留，只是开始在心里默默倒数。
“五十，四十九，四十八，……
“三十九，三十八，三十七……
“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
“十七，十六，十五……”
“……三，二，一。”
轰隆！
五十步，刚好是丹鹤在这片黑暗中最后能够见到自己背影的距离。
一声巨响自背后传来。
飞霄瞬间停步，迫不及待地扭过头去。
却见身后原本被束缚住的少年持明满脸慌张，目泫欲泣地拖着断裂的铁链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最后狠狠地扑进了飞霄的怀里。
或许是因为可能要失去的恐惧战胜了所谓的不服输，总而言之，现在的丹鹤挣脱了锁链。
“不要丢下我……求你……”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飞霄怎么哄都哄不好丹鹤，手忙脚乱之下甚至还把人哄得哭得越发大声。
万般计策使尽，持明少年还是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死死抱住她，血和眼泪都混成一团，蹭在衣服上。
……幸好这儿只是意识空间而不是外面的世界，要不然这一身衣服可就毁完了。
但是最重要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哄师兄都哄不好。
最后飞霄只能无助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天鹅，满眼都写着“救命”两个字。
至少别让师兄再哭了……
但是后者却装作没看见一般，看似正在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实际上眼神游离，心思压根不在这里。
“……”
唯一的场外援助选择作壁上观，飞霄无奈，只好自己直面师兄的控诉和眼泪。
现在的形势已经完全两级反转，刚开始丹鹤有多手忙脚乱，现在的飞霄就有多无助无奈。
但是自己惹哭的人，还得自己来哄。
“不会丢下你的。”
“呜呜呜呜……你说谎……你刚刚还要走……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绝对不会不要你的，刚刚也只是刺激你一下……”
“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