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局子出来的曹家人转头去了曹大妈的娘家。
曹大妈的表弟是青县革委会主任,他们不信了,还治不了一个叶家!
曹大妈风风火火的走在前面,她今天攒了一肚子的火气
“儿子,你别怕,叶菱她妈可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小姐,那叶菱就是资本家的羔子,是害虫!你把她打死了活该,咱找你表舅去!”
“妈,叶菱是她坏蛋吗?”曹天盛这些天虽然害怕,但觉得自己把叶菱打了伤是不对的行为。
可听他妈这么说,难道他做的对?叶菱是坏人?
“当时是坏蛋!咱们可没冤枉她,她妈是资本家大小姐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要不是她当初主动下乡当了知青,早被扔大西北去了。”
曹大叔也觉得老婆说的对,他们可是正经八辈贫农,怎么能被人人喊打的黑心资本家的孩子欺负!
“儿子,你妈说的对,叶菱不但她妈是坏蛋,她那个香江的二爷爷说不定也不是好人!你瞧那天送来的东西,件件都是值钱货,那能是老实庄稼人吗!就应该让革委会给他没收了,让咱老百姓们平分!”
一家三口越想越对,他们这是在为民除害!打倒叶家!打倒资本家的大小姐!
下河村叶家
“瞧瞧,这香江来的布料就是不一样,滑溜的呦都抓不住。”
赵招弟摸着叶老太分给她的这块水墨绿布料,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想着留出来块布料,夏天还能给弟弟做个汗衫穿,一准凉快!
“可不是,地主婆穿的也就这样了吧,咱们真是跟着老二家的享福喽。”
金凤莲拿着剪刀对一块鹅黄色的布料左右比划着,琢磨着怎么给两个闺女做两件不一样的裙子穿。
叶大军正从那研究新得的钢笔,“要不说俺弟弟聪明呢,你们一个个还不信,要你们俩去香江,一准得去要饭。”
得了东西的赵招弟出奇的好说话,一点也没恼。
“是是是,你弟是能豆儿,俺弟是懒蛋行了吧。”
金凤莲已经比划好尺寸开始下剪子 “大哥净说我们俩,要我说,大哥要去了香江,说不定都不知道去哪要饭嘞。”
“哈哈就是,瞧他那傻样哈哈!!”
“大伯,听说香江那边要饭要会说粤语呢。”
“把你大伯脑瓜子倒过来装,他也不会说啊哈哈!”
一屋子人欢声笑语的打趣着叶大军,把他给羞的抱着钢笔墨水往屋里走,嫌弃的说 “一群老娘们,叽叽喳喳真烦人。”
这时
“碰!”
叶家的大门被人砸开了。
打断了屋里的温馨时刻
“这是咋滴了,老大你快去瞅瞅。”
叶老太在炕上翘着头看外面,可惜看不到多少。
“哎娘,您躺好就是,我去瞅瞅。”
叶大军还没来得及出屋,堂屋门就被一群人从外面推开了。
屋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各色布匹,叶家女人正忙活的热火朝天。
“主任,叶家确实有资本主义的尾巴!”
一个红袖章给后边的来人大声汇报。
紧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国字脸中年男人,大刀阔斧的走了进来,巡视了一圈叶家的“罪证”。
堂屋到处都是散落的锦罗绸缎,没门的里屋里,叶老太床边上放着一个与这件土屋格格不入的精致茶杯,床上坐了个小孩,从金色的亮纸里扒出一个黑球放进嘴里咀嚼,眼前的叶大军手里还拿了一根细钢笔,做工一看就不是供销社里有的款式。
贾主任心想还真跟他表姐说的一样,这家人一看就思想作风有问题,一个个的都需要改造!
他外甥那么懂事儿,怎么可能去打小姑娘,指定是资本家的种太坏!故意赖他外甥的!
“你们家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资本家的东西都是哪来的!一件一件都给我说清楚喽!”
叶大军本就不灵光的脑子,被贾主任一顿输出,吓得是话也说不出来了,不知道该咋办,求助的看着屋里的老娘。
啥哪来的?他弟弟家送的啊。
金凤莲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偷偷用胳膊怼了赵招弟一下,赔着笑脸对贾主任迎上去
“哎呀呀,这大冷天儿的,你说说都在门口站着干啥嘞,兄弟们都进来喝口热茶。”
被金凤莲撞了一下,赵招弟转过来了脑子,这是要出事啊!
“就是就是,都进屋暖和暖和,俺去里屋再拿几个凳子。”
赵招弟热情的去叶老太屋里搬凳子,背对着贾主任他们,假装顺手给叶老太塞了下被子。
趁机对坐在叶老太床上的温海小声说 “小海你待会出去上茅房,溜出去叫大队长赶紧过来,小心点别叫他们逮着喽。”
温海不知道家里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但看姥姥小心的样子,他也多少知道这些都不是好人
“我知道了姥姥。”
温海人小鬼大郑重的接下这个任务。
叶老太暗中摸了摸自己的枕头,老二家孙子写的信被她放在了枕头下面,从银行兑换出来的钱都藏在房梁上,他们找不到。
贾主任没搭理金凤莲的笑脸,脸一横,用审犯人的语气严厉跟她说 “不用给我灌迷魂汤,老实交代这些东西哪来的!”
金凤莲心里骂了一句疯狗
面上若无其事的说 “害,这些啊都是孩子心疼老人,专门给老人买的,几十年没回来,这不一买就买多了点嘛哈哈。”
赵招弟拎着凳子,一边摆,一边配合金凤莲给贾主任打着马虎眼。
“俺们乡下人没见过好东西,还是这辈子头回见嘞,看这摸那的,弄的屋里到处都是,让领导看笑话了呦,小丽,秀红,你俩还不快收拾收拾。”
说完扭头冲站在一边的叶丽,叶秀红使眼色。
“哦哦,我们这就收拾。”
叶秀红,叶丽慌慌张张的开始收拾屋里的布匹。
刚收拾了没两下,就被贾主任开口打断
“急着收拾什么,想藏是吧?全都给我收缴了!”
门外几个带着袖章的革委会成员冲进屋,粗暴的夺下叶秀红手里的青蓝色布匹,连被金凤莲裁剪完了的布头都不放过,统统打包搬出去。
赵招弟忙着去护自己的宝贝布,从革委会手里拽住自己的布,不让他走
“哎哎!干啥呀!你是土匪头子吧!咋抢俺老百姓的东西嘞!”
工作人员一把夺过布匹,赵招弟没抢过他,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的摔倒在地上。
“妈!”
“大嫂!”
贾主任指着地上的赵招弟,威胁的说 “你家有资本主义的尾巴,还敢不老实!小心拉你去游街!”
赵招弟这两天可不是以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赵招弟了。
自从进了回局子,还被扣下了“罪证”擀面杖后,她现在的胆子大的很,谁没见过官啊!派出所她都进过,还怕你革委会!她可是贫农!
赵招弟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右手抱着脚,左手拍着地,大嘴一裂闭眼嚎啕大哭
“娘嘞!这就是新社会啊!俺家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上下三辈子没吃过几顿饱饭,好不容易熬过了地主,没成想今天又碰上了你们这一群披着狼皮的狗崽子!游街你游去!十里八乡都知道俺是贫农!让大家伙都来瞅瞅!”
贾主任被她的大嗓门叫唤的头疼,眉头下压,额头青筋挑起,烦躁的踹了脚门槛。
“别嚎了!叫个屁啊你!”
赵招弟两腿一蹬,冲贾主任呸了一口
“咋滴!还不让俺老百姓说话了?来来来,你来绑俺!赶紧来!咱们现在就去游街!!”
赵招弟虽然在撒泼,但说的倒也没错。
她出身是贫农,贾主任还真拿她没办法,在这个年代,贫农就是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