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何舒雅与邵文君,本不该有困住她的能力。
但如果他们背后的人是夜如昙,有心算无心,让她落入彀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聂莞忽然想到,如果何舒雅杀害自己,本质上是夜如昙所布的一个局。
那么何舒雅成为水曜星君,野心膨胀起来的过程,就不是布局的一部分了吗?
既然自己和急景凋年这两个特殊职业者都是猎物,那么已经成为特殊职业者的何书雅,她的下场又会是怎样呢?
恐怕……不,一定是狡兔死、走狗烹。
眼下的种种情况都在表明,自己死后并不是如记忆中那般直接就重生回来,而是又以某种形式存活了一段时间,又经历许多事情。
如果她是死在夜如昙手里,那么想要探寻那些丢失的记忆,就必须从夜如昙身上下手。
而且,从夜如昙一发觉自己的转职就找过来追杀,紧跟在自己之后就去转职,差一点点就可能抢在自己之前注册了帮会这种种事情来看,她说不定真的是重生者。
一瞬间,聂莞只觉得凭空里多出来许多压力与威胁。
那两个始终不曾露出真面目的刺客,仿佛时时刻刻在背后盯着她。
两双冰冷的、仿佛无机质的眼睛,始终默默监视她的身影……
但莫名地,她并不觉得非常恐惧。
从重生回来之后,聂莞就注意到这一点了。
她的种种情绪都淡到几乎没有,她面对一切外界的变化,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尤其是在书蠹族沉浸式体会过无数生灵的经历之后,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对于从前的经历,她仿佛也只是在沉浸式地体会,而不是仿佛真的经历过一样。
她像个只把活着当目标的鬼怪,四肢用力,不停向前爬,却是越爬行就越有些迷茫,越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从哪个地狱爬出来,又指望着爬向哪个人间的。
但不是这样的,她清楚地知道,爸爸妈妈不会是记得。
整整六年,朝朝夕夕的相处,无数填满了回忆的细节,都不是别人的,而是她聂莞自己的记忆。
聂莞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这个人,就是从这些记忆里诞生出来的。
无论如何,这做不得假。
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聂莞平下心,看向身旁的紫衣巫女。
这个上辈子最先转职的女玩家急景凋年,定然是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折在了夜如昙手里。
说不定夜如昙也对天羲长仪和其他几个最先转职的人出过手。
也许是他们并非单独一人行动,也许是他们身上有什么保命底牌,侥幸逃脱过一次后,找到了摆脱夜如昙的方法,所以才侥幸活了下来。
只有这位紫衣巫女……看得出来,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以至于在被逼到绝望的时候,想的依然是往无人涉足之处逃跑。
聂莞自己大约是因为邵文君的连累,在初时冲劲并不明显,并没有被夜如昙定为狩猎对象。
是后来能力逐步显露,冲入天榜第九,才成为了她的目标。
眼下不知道的是,有关何舒雅职业的猜测究竟对不对。
如果对,那么夜如昙手上有许多转职线索,也有法子在本人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让他们转职。
甚至按照这条线推测,大鹏展翅的隐瞒也完全说得通。
跟着自己已经得不到更多的转职机会,帮着夜如昙来算计自己,却有清晰可触的特殊职业能拿……
如果这是真的,之前萦绕在脑海中的谜团就几乎就全都被解开了。
前提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聂莞暗自想着,是要想办法去找更多的侦查道具,让破妄之眼进一步提升了。
天榜第一,神出鬼没的女暴君,别人是抓不住她踪迹的。
贸然大肆声张地让人去调查,说不定反而会打草惊蛇。
只能是她自己慢慢来。
她如此冷静地盘算着,一步步拆解着目标的同时,也再一次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和上辈子不同了。
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如何被宰胸口处凿开个血洞时的屈辱愤恨,记得那个时候发誓要将两个人一起拖入地狱的无边疯狂。
但记得,却依旧无法感同身受。
这多奇怪。
但是这样不好吗?
脑海中倏然转过一个念头,令聂莞微微惊诧。
来不及细细想,身边的急景凋年忽然开口。
“如果我完成了进一步转职,我会是夜如昙的对手吗?会是你的对手吗?”
“不知道,毕竟职业本身就有强弱之分。”聂莞回过神,轻轻应答一句。
心中却没有中断方才的盘算。
如果破妄之眼也查不出夜如昙的位置,倒是可以让急景凋年去当个卧底或者诱饵,来印证一下心中的想法。
反正夜如昙也想要急景凋年的魂魄,安排得好,夜如昙是不会怀疑的。
她可以向急景凋年保证,她不会彻底失去意识,她知道几个这样的道具,可以让她以清醒魂魄的形式继续存在……
“我猜我不会是你们的对手,因为我和你们的差距,并不只在技能与属性上。”
急景凋年说到这儿,忽然话锋一转。
“而且你和急景凋年身上有同样的气质。”
“什么气质?”
“一种近乎于无机质的感觉。无情无绪,无悲无喜、但是心里仿佛又憋着一股劲儿,像是压制在雪山下的岩浆,松柏背后浮动着的浓郁玫瑰香。”
急景凋年说到这里,露出一点羡慕神色。
“老实说,我挺希望我能成为你们这样的人的,心无旁骛,不被任何拘束牵绊,在自己认定的大道上走。”
“你以前不是这样?”
“在现实里,很难做到这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急景凋年勾起嘴角,“游戏,就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
聂莞用余光瞥她一眼,想起之前流光不共我的话。
游戏就是给你这种人准备的。
她否认了流光不共我的说法,说自己并非是一个不爱惜自己的人,也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为活着而活着的人。
然而有时候自己所认为的未必就是真的,外人眼中看到的自己,才更接近于真实的形貌。
流光不共我这样说,急景凋年也这样说。
这大约就值得她警惕了。
而只要一警惕起来,就会发觉其实事情早已触目惊心。
方才那个计划,虽然只是个大概的雏形,只是玩笑地想着,却也是从前的她、秉持着父母教导的她绝对绝对不会想不会做的。
聂莞抓着树枝,踩着凸起的岩石跳上山坡,回过头来,望着急景凋年艰难地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