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啊?”
有个新人低声问。
“贞洁烈女咯。”
不知道谁回答了一句。
“噗嗤~”
整个化妆室顿时笑成一片。
朱丽叶充耳不闻,镜子里的自己,五官乍看上去依旧精致妩媚富有活力,但常年吸食鸦片酊,加上缺乏保养和劳碌,已经让她的皮肤变得暗淡干瘪,眼神也灰扑扑的毫无活力。她抿着嘴画了个淡妆,遮住自己有些憔悴的脸色。对着镜子勉强挤出笑容,露出一对尚算甜美的梨涡。
忽然,周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沓沓的高跟鞋声,没一会儿,朱丽叶眼前的镜子上映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大波浪卷发,丹凤眼,嘴下有一颗淡淡红痣,脖子上还戴着名贵的白狐皮围脖,气质雍容。
两个女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镜子,还是卷发女人先开口。
“你不是嫁人了么?还回来干嘛?”
“他死了。”
朱丽叶冷冷道。
对方露出了然的神色,耸了耸肩膀:“男人嘛,你节哀顺变。”
朱丽叶没有解释,起身来到旋转衣架前面,翻捡着仅有的几件被人挑剩下的俗气衣服。
以前自己拥有独立的化妆室和专订礼服,那不太久远,大概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来着……
终于,朱丽叶挑了一件还看得过眼的天蓝色无肩带晚礼服,她伸手解开扣子,露出比一般的海棠女性更加凹凸有致的身材,丝毫不顾及周围人复杂的眼光,自顾自地换起衣服来。
卷发女人回身环顾四周:“大家都是苦命人,何必彼此为难呢?朱丽叶以前是有一点目中无人,可归根到底,她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刚才就算了,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
房间里这才响起稀稀落落的应和声。
“时间到了!时间到了!都准备好了没有!”
化妆室外响起了兰经理的尖细嗓音。
舞女们都站起了身,依次从门口走出去,朱丽叶在人群末尾,面无表情地与卷发女人擦肩而过,只留下了一句微不可闻的“谢谢”。
当朱丽叶上台时,起初并不起眼,也没有太多客人买她的花票,她今年毕竟已经二十六岁了,如今的丽都大舞台千姿万艳,舞台上有的是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儿,何况朱丽叶是一个生面孔,并没有什么相熟的客人。
可当伦巴舞曲响起,朱丽叶的兰花指搭在脑后抚弄长发的那一刻,她徐徐的舞姿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I used to try to set aside
我尝试摆脱
Some time for being lonely
这段孤独的时光
So many times I prayed to find
我时常祈祷
Someone like you to hold me
有人像你一样拥我入怀
……
丽都大舞台的舞女分为腰舞女郎,舞台大班,红舞女,和龙头。
朱丽叶是海棠人和闪米特人的混血,她的母亲是一位出色的舞蹈家,因为闪米特人的国家灭亡,朱丽叶的母亲逃避战乱来到海棠并生下了朱丽叶,这个漂亮又性格骄傲的年轻混血儿一颦一笑之间的风情,对音乐节奏无与伦比的把握,举手投足之间肢体延伸出的的美感,都完美继承自她的母亲,甚至青出于蓝。也正是凭借这份让无数江宁欢客心驰神醉的舞姿,年仅二十三岁的朱丽叶就争到了花国龙头的宝座。
你没问题的,朱丽叶。
感受着台下熟悉的贪婪目光,朱丽叶给自己打气。
就算从头再来,你一样可以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她的目光越过台下越堆越高的花票,落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身影上。
他穿着干净的老旧夹克,里面没有衬衣,脑袋上仰,沉静的目光在三楼摇曳,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舞台上的一切。
西楼……
不对,是谷剑秋。
男人动了,他似乎找到了什么,起身挤开一层拥挤的欢客,向黑暗中走去。
朱丽叶一下子回忆起在陈列各色火器的花旗单兵店中,对方那张平静沉郁的脸。
“你要多少钱?”
“我真的不讨厌你,但我不想家人再和吸鸦片酊的人来往……”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这是最后一次。”
do you believe in loneliness
你忍受过孤独么?
I do now that's where I found you and I'll never let you go
我饱受孤独之苦,现在我找到了你,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when all I knew was onlyness there you were
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
with you around who's lonely now
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孤单。
I feared the night but now it's mine
我曾恐惧漫漫长夜,今夜时光我却加倍珍惜
'cause something's out there for me
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三楼的包厢里,雄阔海招了招手,对侍员耳语了两句什么,对方躬身而退。
等伦巴舞曲结束,朱丽叶的花票已经登顶,她脸色复杂地退场,和兰经理撞了个满怀。
“恭喜你啦!朱丽叶!我就知道你没问题!雄爷想见你,你赶紧去吧。”
朱丽叶胡乱答应着,也许是消耗体力太多,朱丽叶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非常难看。没理会兰经理的吹捧,搪塞了两句就借故离开。
“喂!喂!”兰经理叫了两声也不见朱丽叶回答,不禁抱怨道:“女人真是没义气!”
……
……
经过短暂的观察,谷剑秋很快找到了雄阔海的包厢,丽都大舞台的豪客不少,但只有这个包厢的门前立着两名西装革履的保镖,再观察他们小手指上的纹身,不难得出结论。
然而他才一上三楼,一股无形的压力就让他眉头一皱。
这是什么?心电侦查么?
心电正以悠长的波动,奢侈地向外散发,几乎可以扩散到整个三层,在谷剑秋的感知中,整个楼层像是被一条巨蟒盘踞,不需要双眼,任何一点心电异动,哪怕是一只苍蝇,一只老鼠,都会立刻被这股强大的心电捕捉察觉。
“诶呀,运气不好。”
谷剑秋有些懊恼,前世他不是没有遇到过那种粗心大意的贵族或者小军阀,被他轻易找到安保缝隙,一个罐头丢进房间拔腿就跑。背后的目标人物就被炸上天了。
但是雄阔海显然要小心得多了,专门请了一位心电高手负责自己的安全。
整个丽都三楼超过一千平米,如果对方是裸心电发功,想做到这种地步,至少需要四十个标准心电以上。
在十九世纪末的人类社会,拥有四十个标准心电,已经是大学堂校长,州郡立寺的住持,旧书院山长级别的大学者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不可能来保护一个黑帮头子。
应该是借助了某种心电波放大设备吧……
不然就是专精末那识(第七感)法门的1级正牌天官。
他顺着心电的来由望去,天字包厢的门口,杵着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利落的杜鹃男子,一身灰色西装,腰上明晃晃地别着一把勃朗宁爆弹手枪。因为在死角的关系,在楼下是看不到这个人的。
对方显然注意到谷剑秋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可以在海棠本土正大光明的持枪?看服装不可能是军官和宪兵,那就是拥有正牌天官的执照了。
“先生,我们三楼是会员制,不好意思。”
一名男性侍员彬彬有礼地走到谷剑秋面前,欠身道。
谷剑秋想也不想甩出一厚摞钞票。
“请跟我来,先生。”
谷剑秋跟在侍员后面,这名正牌天官的心电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盯住了自己。
修行末那识的天官都有非常敏锐的直觉,是单纯觉得我可疑么?
谷剑秋思考着对策。
忽然,穿着无肩礼服,容妆精致的朱丽叶满脸怒气地冲上楼,双手推了谷剑秋一把。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是来看我的笑话么?你当我是什么?”
她情绪激动,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推搡谷剑秋,直到把谷剑秋推到墙边。
一旁侍员看得目瞪口呆。
倒是那名杜鹃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八卦的笑容,退后两步到了死角,不再关注这对男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