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还在继续。
能坐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政治白痴。
蒋琬满脸忧虑，继而道：“除此之外，教育新政的推行，按陛下的说法是“每一亭，置一学”……”
“今我大汉四州之地有亭近十万，若真如此，一年的花费至少需要三到四亿钱，大半的财政收入都花在此事上，军队的粮饷、军备该如何保障？官员和勋贵的俸禄该如何发放？”
“严大人，你是少府令，主管财政，你说呢？”
严嵩皱眉，不由点头，吞吐道：“此项花费确实巨大……”
宋濂在一旁接过话茬：
“这还只是钱的问题，师资更是难上加难，大汉如今能有多少先生？就算把所有能识字断文的人都搜罗起来，也凑不齐这十万亭学所需的师资。”
两人说话后，狄仁杰眉间紧锁，思忖片刻后，抬头道：
“几位大人说的有些道理，但李严一案确实触及到陛下的底线，蜀中士族之人不断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
“本官听说，那李邈一封奏疏，将陛下和丞相骂的一无是处，说是讨贼檄文都不为过，陛下对于士族的忍耐已到极限，若是什么都不做，陛下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蒋琬一急，连忙起身道：
“大都督，你我皆知，李严案的根本并非士族犯上作乱，而是派系之争所致，以李严为首的那帮人，常常以“东州派”自诩，而我等随丞相、先帝从荆州后入益州的官员，皆被他们视为“荆州派”，处处刁难……”
闻言，狄仁杰笑了笑，道：
“呵呵，派系之争？谁能证明？陛下可不认为我大汉有什么派系，他只会认为这是士族借机整事、不堪重用。”
“这……”蒋琬无语凝咽。
严嵩心思活络，眼珠一转问道：“依狄大人之见，眼下该如何？”
狄仁杰轻轻一笑道：“几位大人不妨想一想，此事可否折中？”
“折中？”
“对，折中。”
宋濂率先打破沉默：“狄大人，这如何折中？陛下传信对这新政的推行计划可是十分明确，每一亭置一学……”
狄仁杰一摆手，呵呵笑道：“陛下若是下定决心按此法执行就不会派人传信，而是直接下一道圣旨，让我等去执行了，想来，陛下也是看到了这中间的种种弊端……”
“陛下这会，应是在等待我等拿出一套适合眼下、切实可行的方案。”
众人听了狄仁杰的话，皆陷入沉思，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堂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少顷，严嵩率先出言道：“如若只在各县之中设置“县学”，诸位以为可接受否？”
“县学？”
严嵩点点头：“对，县学……”
“如此一来，不仅财政方面能够承受，一县设一学，经过层层选拔后，让部分小民百姓的子嗣入学，如此，远远达不到开启民智的程度，又能满足陛下若干年后，想要从小民百姓中选官的需求。”
话音刚落，狄仁杰赞赏的看向严嵩，颔首道：“本督觉得严大人这认知就很好。”
蒋琬微微低头道：“若是如此，一县之学，该定员几何？”
“三到五十人足矣。”严嵩回答道。
蒋琬松了一口气，道：“若如此，那也不是不可商量。”
宋濂见状，忍不住出言道：“可如此一来，还是让部分小民百姓读上书了，各个士族那边，恐怕是不好交代……”
话音刚落，狄仁杰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呵斥道：
“宋大人，难道在你眼中，士族的态度比陛下的政令和国家的未来还要重要？你莫非忘了，你的俸禄是谁给你发的，简直胡闹！”
宋濂一惊，连忙起身道：“大都督……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见状，蒋琬也起身打圆场：“大都督，莫要激动，宋大人的忧虑也是有些道理了。”
“我激动了吗？”
狄仁杰瞪了二人一眼，随后站起身道：
“短短一年时间，我大汉竟连续兴起两件大案，谯家案、李严案，此二案，哪一件跟士族脱得了干系！”
“这些世家大族，仗着祖上荫蔽，在地方上肆意妄为，兼并土地、隐匿人口，已然成了国之蠹虫。如今陛下欲推行教育新政，本就是为了打破他们对知识和仕途的垄断，给寒门子弟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进而为国家注入新鲜血液。”
“宋大人，你若还心存顾虑，一味地想着讨好世家，那这新政还如何推行？陛下的宏图又该如何实现？”
狄仁杰的目光如利刃般看向宋濂，宋濂低着头，满脸羞愧，不敢直视。
蒋琬连忙说道：“大都督，宋大人并非有意忤逆，只是这世家在各地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贸然行事，激起他们的反抗，恐怕会引发诸多事端。”
闻言，狄仁杰笑了，笑声中带着不屑，而后说道：“诸位以为，当今陛下在军中的威望，比之汉高祖、汉武帝、汉光武、昭烈帝如何？”
“不遑多让……”
“犹有胜之……”
“毫不逊色……”
狄仁杰微微扬起下巴，说道：
“那就是了，当今天子，绝非常人，诸位还记得谯家之乱吧，谯家集结了七八千人之众，公然挑衅朝廷威严，可结果如何？陛下一声令下，羽林卫弹指便将其镇压，那一场叛乱，在陛下雷霆手段之下，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闹剧。”
“还有李严案，牵扯之广，涉及官员之多，堪称近年来之最，但陛下仅仅是让岳鹏举将军，领一千轻骑前往益州，便将所有涉案官员拿下，尽皆伏法。”
“陛下如此雄才大略，又在军中威望极高，那些世家大族，平日里看似威风八面，可真要与陛下正面抗衡，不过是以卵击石。”
“我等身为臣子，要做的是紧跟陛下步伐，为陛下分忧，而不是在这畏畏缩缩，担心世家的反应！”
“好了，此事言尽于此，诸位回去好好琢磨一番吧，该如何抉择，自己决断，本督给诸位透个底吧，此事可折中，但绝不可不执行，断不会因谁的意志而改变。”
“本督奉劝诸位一句，而今李严案刚过，皇后又怀有身孕，皇子即将诞生，这是我大汉的大喜之事，也是国运昌盛的吉兆，诸位切莫因一时的迟疑与狭隘，而做出误国误己的抉择。”
狄仁杰定调后，便下起了逐客令。
蒋琬起身，欲言又止道：“狄大人，此事……”
“蒋大人！”狄仁杰转过身，打断道。
“你很闲吗？身为凉州刺史，无陛下旨意，擅离治所，若是凉州出了乱子，羌人那边出了叛乱，你担待得起吗？”
说完，狄仁杰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