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秋收还没结束,田里地里都是人 ,在官兵跑过去后,村民们紧张又害怕的口耳相传着同一件事。
程大富死了。
自从和赵大丫打架被捅伤后,程大富就一直躺在床上养伤,他的伤口恢复情况并不好,王大夫就是个赤脚医生,说了两次让他们去请县城里的大夫来看。
可程大富就是舍不得钱没请人去,每天让王大夫来换药,最近两天王大夫家里忙也不来了,都是赵大丫给他换的药,伤口在愈合中情况看着比之前好多了。
家里的稻子只剩下赵大丫带着两个半大的女儿忙活,程大富还成天躺着还要使唤赵大丫,一个不高兴就又打又骂的说要休了她。
赵大丫也不敢跟他吵了,忍气吞声到底在地里干活,还要算着时辰跑回家伺候他吃喝拉撒。
今天,赵大丫照样是在地里忙活一阵,就又跑回家一会儿,一个早上跑了好几回,村里好些人都看着。
可就在刚才,接近正午了一家人回家做午饭,没一会儿屋里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那叫声十分瘆人,程大富两个女儿吓得大哭,跑出来喊“我爹死了,我爹死了。”
动静引起了村口衙差的注意,有几个衙差就跑去查看, 发现竟然死人了,匆忙跑去禀报县令。
郑县令一听出事了立刻匆匆赶去现场,万万没想到来一趟村里还能遇上命案,神色有些凝重。
程霜和魏青琅也很震惊,虽然衙差没说死的是谁,但他们一听村口的人家就猜到了,跟过去一看围满人的果然是程大富家。
赵大丫已经吓傻了,跌坐在院子里的地上哭的浑身直抖,闻讯赶来的程大贵和程大名进屋看了一眼,都是一脸如遭雷击,程大贵抄起棍子就要打人,说要拉赵大丫见官告她杀人。
程里正叫了几个人进来拉架,哭喊声,咒骂声,喊打喊杀声,劝阻声,充斥着整个院子,场面一片混乱。
直到有人喊“县令大人来了。”
看到郑县令进来,赵大丫哭着爬过去,“大人,大人,我没杀人,捅伤他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他早上还好好的,还让我中午给他炖汤喝。
我也不知道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呜呜........”
赵大丫崩溃大哭,害怕县令会抓她去抵命,她不知道打架的时候怎么就冲动一镰刀捅过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当时没死,昨天还有力气扇了她一巴掌,今天却突然死了。
她只觉得天都塌了,好好的日子怎么转眼成了这样。
衙差上前在赵大丫碰到郑县令之前将她拦开,郑县令蹙眉走进屋里,看了眼后出来了。
他背着手问众人,“谁来跟本官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大贵情绪激动,满脸通红的指着赵大丫喊道:“是她,是这个臭婆娘杀了我弟弟。”
说着还挥舞着手臂,要冲上去打人,程里正瞪了他一眼,让人将程大贵拦住了,一脸凝重的走上前跟县令细说前因后果。
程霜也进了院子,问一脸悲痛的程大名,“我能进去看一眼吗?”
得到同意后,她走进了屋内。
程大富躺在床上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脸色青紫,一看就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了极度的痛苦。
程霜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扶住了她肩膀。
魏青琅眉头拧着 “人都没了,你还看他做什么?”
程霜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什么,她就是想确认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魏青琅哪里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沉声,“这跟你没关系。”
然后抓着程霜手腕就想把人拉出去。
程霜被拉着走了几步又停住, 她抽回手认真道:“我还是想看看。”
魏青琅无奈,又陪着她回去了。
第一次这么直观又近距离的面对死人,程霜深呼吸做了下心理准备,大着胆子过去检查了。
外面又吵起来,程大贵坚持说是赵大丫杀了他弟弟,让县令抓她下大牢,乱哄哄的。
过了会儿程霜才出来,林师爷早就发现她进去了,见人出来立刻过去问,“魏娘子可看出什么来了?”
瞬间,一院子的人眼神都落在程霜身上。
程霜垂着眸淡淡开口,“应该是死于破伤风引起的呼吸肌痉挛。”
郑县令皱眉问,“破伤风是什么?魏娘子还会验尸?”
程霜摇头“我不会验尸,是看了下伤口推测的,破伤风就是伤口感染,也就是军中里常见的金疮痉,因为造成创伤的利器带有铁锈和病菌引起的。”
一说金疮痉郑县令就知道了,这种病常发于战时的军中,只要发病几乎没得治。
看着哭哭啼啼的死者家眷,和不依不饶的死者大哥,郑县令沉吟片刻对林师爷吩咐道,“派人回去把仵作带过来验尸。”
衙差都是骑得快马,但一来一回也要差不多一个时辰,里正将县令请到了家里休息等候,又让村民们各自回去继续秋收,现场有十几个衙差看守,不让任何靠近。
程霜回到家,坐在院子里沉默,弟妹们也都很安静,村子里突然死了人,每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魏青琅跟程盼说中午煮点粥就行了,然后拉着程霜进房间。
“唉........”
许久之后,坐在床边的程霜才长叹一声。
她低垂着眉眼轻声开口“魏青琅,你说我要是给他治,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魏青琅抬眸看过去,“你提醒过他了感染会死人,也愿意给他医治,是他自己不信任你,跟你没关系。”
“可...可是我是个医生啊,明知道情况有多危险的,我还是个人情绪大于职责了。”
被人一安慰,程霜一直压着的情绪就有些压不住,睫毛轻颤湿了眼眶,“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来到这个世界,我不会这样的。”
魏青琅没想到她会哭,立刻过去蹲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手被轻轻握住,程霜茫然的看着在她跟前蹲下的人,哽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圣母,其实我也觉得,有时候我会想我来到这儿,会不会只是我受伤昏迷,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所以随心所欲一点儿也没关系,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可是看到尸体那一刻我还是很难受。
不是因为程大富死了,是因为我自己。你说我上一世看到素不相识的人受伤都会冲上去,导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魏青琅抬头望着她,见她眼里的泪水缓缓滑落,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沉重的巨石压住了,喘不过气来。
他抬起手缓缓靠近,开始是试探,最后没有犹豫的为她拭去眼泪。
“你摔伤在家躺着的时候,王大夫来找过你一次。” 魏青琅轻声开口,“他说程大富情况不太好,希望你去看看,是我拦住了他,说你摔伤了去不了。
如果我没拦他,你会去的吧 。”
程霜微微一愣,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魏青琅声音发沉 “所以程霜,不是你见死不救,是我小心眼,我就是不想让你去给他治病。他感染死了我很惊讶,但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觉得愧疚。”
说着起身坐在床边,魏青琅抬手轻轻将人拥入怀中。
“因为我知道百因必有果,程大富奸懒馋滑,偷鸡摸狗,毫无廉耻之心,这些才是造成今日后果的原因,但凡他不是这么个人,他也不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意思是这都是程大富的报应!
程霜没有拒绝这个怀抱,将脑袋靠在魏青琅肩头,眼中的茫然一点点淡下去。
因为她发现,当知道是魏青琅阻止了王大夫来找她后,她并不生气,甚至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深呼吸闭上眼睛,她伸手一点点攥紧了魏青琅的衣角,轻声说了句:“魏青琅,谢谢你。”
魏青琅垂眸,缓缓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可靠近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