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在衙门待到天色擦黑才回府,原以为长夏已经歇下了,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她和刘妈两人抵着头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几张纸条翻看着,间或捂着嘴偷笑一回。
旁边几只鸽子正“咕咕”地啄地上散落的谷子。
常念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也不知道济王又写了什么酸话,偏让她们两个人瞧见了。
她扶着额头暗自懊恼,早知道就让段青把鸽子处置了。
转念想起衙门里收到的信上没有开头和落款,想必家里的这些也一样。
那就没人知道是写给她的了。
她清了清嗓门,上前道:“长夏姑娘,天都黑了,外头风又这么大,你们怎么还在外头。”
两人齐齐扭头,看见是她,长夏扶着刘妈站起身,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嬉笑道:“顾大人,刘妈还说是鸽子送错了地方,我倒觉得不是,这个写信人这么久了,难道都没发现送错地方?”
她促狭一笑,“说不定就是写给顾大人的呢,大人快看看,认识不认识这个笔迹。”
刘妈一听,猛拍大腿,脑子也不糊涂了,喜上眉梢地说对啊。
“老奴怎么没想到啊,说不定真是哪家姑娘看上了我们主子了,借机表心迹呢!段青,赶紧查查鸽子是从哪家飞出来的,到时候让咱们主子在暗处瞧瞧,先看看合不合心意。”
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
常念尴尬地接过纸条,囫囵看了一眼说:“我不认识这个字迹,想必就是送错了,姑娘还是快去歇着吧,身上没好利索,再着凉就不好了。”
长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装病,捂着嘴应景儿地咳上两声,“好……咳咳,我……咳咳……这就回去。”
刘妈仍旧不死心,“京里那么多待嫁的姑娘,难道每个人的笔迹主子都见过吗?还是查查好,反正主子专职干……”
段青半是恐吓地推她,“姑娘都走了,你还不赶紧去伺候着,她可是皇上的人,怠慢了她,咱们主子也吃罪不起。”
刘妈瞪她一眼,走出去两步又回头,“主子一定记得查查啊!”
常念哭笑不得地点点头,看她们两个相携着,唧唧哝哝着去了后院。
说起来稀奇,一老一小,凑到一处竟然也有说不完的话。
段青喃喃着嘀咕,“两个碎嘴 可算混到一块儿去了。”
常念叹了一口气。
府里后院没有女主子,刘妈要管的杂务不多,也没有孩子逗趣儿,就只剩天天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了。只是常念和段青有时候在衙门里几天不回来,刘妈想唠叨,也无处可说。
长夏呢,久困深宫,说话前都要先摸摸脖子斟酌一下,难得有这样不受规矩体统束缚的自由岁月。
虽然两人年纪差了一大截,但长夏性子率真,想来很得老人喜欢。
常念低头看了一眼那几只四处漫步的鸽子,“先收进笼子吧,明儿再放出去,过两日告诉她们说没查到,让她们有个乐子算了。”
段青道好,蹲在地上把剩余两只鸽子脚上铜环里的纸条取出来,递给常念后把鸽子往鸽笼里赶。
常念拈开一张纸。
“思之若狂,想你。”
又拈开另一张。
“归心似箭,等我。”
常念一阵恶寒,胡乱揉皱了纸条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行至哪里不说,还有他的计划他也半点不提,只用来传这些酸话。
横竖京中有他的眼线,也用不着再跟他报平安。
她这回连“皆安”两个字都懒得回,一脸晦气地回了寝室,自己洗漱完,张罗好铺盖,躺下独自睡了。
睡意昏沉之间,突然有人在边上奋力撼她。
“主子!主子!快醒醒!”
常念睡懵了,睁开眼看窗外,一片墨黑。
她一时没醒过神儿,挣扎着起了上半身,眯着眼睛问段青,“怎么了,是长夏姑娘那里有事吗?”
段青一脸焦急,“不是,宫里派来人说,济王一行人路上遇袭了!皇上召主子尽快进宫!”
常念猛然清醒过来,纵起身问道:“怎么这么快就遇上了!济王人有事吗?”
段青一面张罗着替她穿戴,一面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说是济王下落不明……”
常念如遭雷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震惊道:“怎么会下落不明!他身边的那些护卫呢!”
段青见她反应这么大,忙出言安抚,“主子先别急,下落不明反倒说明性命无虞,再说,您不是说济王早就有准备吗,说不定是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常念缓缓松开手,喃喃道:“对,你说的对。”
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心慌地这么厉害,大概事情的发展完全不由她掌控,她心里没有底,才会这么失态。
她疾步跨出门,接过府里小厮递来的缰绳,转头吩咐段青,“你去衙门通知徐枫,北上那些千户应该也会得了消息了,让他一道进宫回禀。”
她一个纵身跃上马背,扬鞭疾驰,往宫门上奔去。
漏夜接连几位军机大臣进宫,宫禁上的侍卫挑着灯笼,看清来人,没等常念拿出腰牌,就侧身让行,“顾总使请进。”
皇上歇在保和殿,西暖阁外灯火通明,曹总管通禀后让进,常念掀帘进去,撩袍跪在地上行礼。
骠骑大将军还在回禀,“微臣已经传信山西健锐营,如今兵士正沿途往北四处搜寻,暂时还未有济王殿下的消息。”
常念侧目看他,崔松涛敛眉垂目,看不出有任何担忧的表情。
崔将军是济王的人,济王的所有计划,想必都有授意过他。
皇帝还在沉吟,曹总管进来说:“皇上,清戎司徐副使求见。”
皇帝随意点了点头。
徐枫应召入殿,躬身行至殿中,撩袍跪在常念身侧。
“微臣拜见皇上。”
皇帝斜倚着床架子,轻喘了几口气,“你们清戎司,得了什么消息?”
常念微微偏过头,对上徐枫的眼神,他微微点头示意。
徐枫随即朝上拱手,“微臣来前刚得的信儿,派去山西查案的千户正在回京的路上,途径了济王遇刺的现场,只是去的晚,贼人已经散去。距离较近的兖州府衙已经赶去协助千户勘察,在现场发现了一众侍卫,还有……”
徐枫顿了顿,一脸凝重道:
“还有,二皇子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