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旻郡主,王朝最得帝君宠爱的郡主,上元前夕,遭歹人害命,清白不再。
平天府与大名府联袂彻查,颇负盛名的卫狄二位捕头锐眼辨凶,铁胆雄心,将罪魁祸首程思美捕捉归案。
郡主案就此告破,也造就出了北卫南狄的公门传说。
安崇森手扶刀鞘,倚窗远眺,啧啧称奇,“你说说,王朝风头无两的捕头,一共就俩,偏偏与我安崇森皆是兄弟,我是何德何能,竟识得了你们!”
卫甚武正举着剃刀刮胡子,一脸胡茬,掩盖住了俊朗相貌,行走街市上都没大姑娘小媳妇偷偷瞟了,郁闷得很。
卫甚武端详着镜中相貌,笑道:“旁人说这话,我受着,因为本就是实话,可你安崇森说这话,好像在挖苦,我是个文雅人,不会动手,狄鹰若听了,要揍你的。”
安崇森大笑,又道:“小七安插在狄鹰身边,今儿早上传信谍回来了,绿洲近几日生人颇多,均是不好惹的硬茬子,我不担心他有失,可我担心其中是否潜藏阴谋,对大家伙不利。”
“狄鹰脑门都秃了,可谓聪明绝顶,不需要你操心。相反,我今早接到的信谍,却是必须要令你头疼的事情了。”
安崇森投来问询目光,卫甚武沉声道:“王都传信来,驸马程思美无罪释放,这小子意图寻到真正的杀害郡主凶手,帝君赞他有勇有谋,此刻正带了一队仪仗兵出发,半月大概就能抵达西凉了。”
安崇森对此表示出了足够的疑惑,叉腰道:“悬疑悬疑!你与狄鹰均将凶手矛头指向了他,缘何他又能无罪释放?”
“小小信谍哪能装载那么许多信息,再者,上头的意思咱们是揣度不明白的,不过找凶手不应该到瀚海来,他如若到了此地,说明他所针对的必然是狄鹰无疑。”
安崇森一挑眉,“怎么就不能是你?”
这位剃须之后勇武神俊的捕头站起身,与安大当家并肩而立,冷笑一声,淡然道:“狄鹰所牵挂的太多,我孤家寡人一个,程思美针对我,是很不明智的。”
安崇森点头道:“如果是你要杀他,知会我一声。”
——
“前边就是绿洲了,你看那生机盎然,不论你现在有多饿,都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一秀狐疑道:“其中会否埋伏着刺客杀手,要一拥而上咔嚓了我?”
狄鹰捧腹大笑,拍着和尚肩膀,道:“曾经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相信一个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心性与意志都是不会轻易转变的,尤其是你。”
一秀笑了笑,率先迈步走向绿洲,朗声道:“这辈子还没有人如此夸赞我,如果咱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是一定可以做朋友的。”
如果你真的忘记了前尘往事,是不是当真可以做朋友?
狄鹰快步追上他,道:“一言为定!”
和尚没回他,两个人来到绿洲,正是傍晚时分,袅袅飘来饭菜香味,和尚肚皮很诚实地打起鼓来,老远看见有个汉子正端了两盘菜出了帐篷,狄鹰哎呦一声,为和尚朋友介绍起来,“那位铁忌大侠也是我新近结交的好汉,你看看认不认识?”
“我连你也认不得了,怎么还能认得别人?”
“有理。”
两个人来到桌前,铁忌关注起和尚来,啧啧称奇,“没想到还有苦行僧来到了荒凉瀚海,能被程兄邀请来做客,想必一定是位高僧了。”
和尚唱个喏,低下头好像不好意思起来了,狄鹰忙为两人介绍,一个叫一秀,一个叫铁忌,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铁忌注意到狄鹰目光不善,多有试探意味,大概是觉得应该与这位一秀和尚认识才对,两位好汉相互见了礼,和尚转头面向狄鹰,赧颜道:“程兄,我觉得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哦?”
“贫僧法号紧那罗,来自东土素心亭,并非你所熟知的一秀。”
紧那罗……
狄鹰纳罕起来,“早年听师父提及,有位得道高僧喜好云游天下,降妖除魔,匡扶正道,名号香佛,法名正是紧那罗,你大概……”
“大概不是,我也崇拜那位大佛,所以起个同名同姓罢了,既然你认错了人,那么大概你我并非旧识,咱们在三年前想必并未见过。”
狄鹰仰头思索,铁忌为他解忧道:“程兄何必想那么多,从前未见过,此刻却是见过了,喝一顿酒,大家相谈甚欢,岂不就是一辈子的朋友了,你想得太多,难怪会秃头。”
闻言,狄鹰又是捧腹大笑,和尚紧那罗也忍不住笑起来,狄鹰搂住和尚肩膀,眼泪都要笑出来了,“铁忌兄弟话糙理不糙,说得十分在理!来来来,又要拿出我的独家流苏酒了,哦对了,紧那罗大师,你肯否破戒饮酒?”
“闯荡江湖,不喝酒会少很多朋友的。”
狄鹰竖起大拇哥,屁颠屁颠跑去取酒,铁忌与紧那罗礼貌地相互打招呼,各自落座,此时庾泗自远处行来,灶台设在不远处,锅里大概炖着羊肉,她端着酱碟先送过来,与两位侠客见过礼,酱碟放下,回去看着炖肉。
铁忌盯着紧那罗,眼神玩味,和尚被他瞧得不自在,摸摸大脑门,“铁兄弟,怎么这个眼神,莫非瞧不起兄弟?”
“诶,大师言重了,初见面,总觉得你我似曾相识,你不忌荤腥,胸怀广阔,与我故友颇多相似,可你却偏偏叫作紧那罗,不然我真得以为你是老友了。”
紧那罗温和一笑,道:“我很期待你介绍我与那位故友相识,人生知己,怎么都不嫌多的。”
两个人谈笑间极对胃口,狄鹰捧着两壶酒出来,对着和尚又是一通显摆,讲他的酒如何了不得,无疑勾起了紧那罗的好奇心,必须要尝一尝了!
闲话少叙,庾泗伙同几位姐妹们做好饭菜,陆续上了桌,要晴雪作陪,四个人围坐一桌,开怀畅饮。
……
这一顿酒直喝得天昏地暗,当世三大豪杰难得聚首,今夜难得也无事,若不一醉方休倒是辜负韶华,不解风情了。
喝到后半夜,都已尽兴,庾泗与雪儿分别搀扶狄鹰与铁忌进了帐篷,独留紧那罗仍在饮酒,不见醉意。
这和尚酒量当真不错。
其实是一种特殊法门了,以体内武脉强行分化酒水,看似酒入了喉,实则早在入口之初就已挥发殆尽。
忒不实在的一个人。
脸不红心不跳的和尚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去撒尿,暗中监视的两名妙龄女子别过脸,这种东西见得多了,和尚的也不见得有多健壮。
没甚必要偷看。
脱了裤子,尿一半,轰地一声,地面陷出个大坑,两名女子急看,和尚突兀地不见了踪影,独留那个大坑,莫名其妙。
凑近再看,观察这大坑不似人为,又不见巨石砸落,怎的就出现了这么一件怪事?
忙去通知庾泗,庾泗正为狄鹰宽衣,名捕高徒许久都不曾这么醉过了,如一滩烂泥般。
安顿好狄鹰,庾泗忙去查探,见到大坑,一双好看的眉头蹙成了一条好看的麻花。
“还有几个人在巡夜?”她问。
“除了我俩,还有天枢组的四个姐妹。”
“都撒出去,敢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抢人,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记住,追踪到目标之后,不着急下手,信谍求援,我会第一时间过去。”
“得令!庾姐你也注意安全!”
庾泗点着头,内心疑云已然升起,不知道究竟是哪种人在暗中捣鬼,一切处于未知的感觉实在太被动。
不远处,重伤未愈的钟繇撑着疲惫身躯,倚靠大树,正向此间张望……
——
天明时分,小小沙齿国城门方开,一骑飞奔出城,扬起沙尘无数,不知去向何方。
——
今日眼瞧着天气不错,日头暴晒着,许多日不见黄暴来临了。
青三娘守着她的小茶铺,坐在帐篷下的阴凉地,眺望几个少年崽子驯服野马。
那野性难驯的马驹是年前狄鹰送来的,彼时刚会直立走路,还未褪胎毛,湿哒哒,好像活不久一样。
数月过去,已经长壮实了不少。
耗去半日光阴,有个体格壮硕的小子成功勒住马驹,跨骑上背,呼啸一声,满满的少年意气。
切,离老娘当年差远了。
劳达系着围裙,从后院走出,嚷嚷着,“三娘,饭菜都上锅了,喊小崽子回来了!”
“嚷个什么劲,一把子力气,光用在大嗓门上了!”
劳达嘿嘿笑着,在围裙上抹抹手,“自然是比不过你那些暖被窝的小白脸,年轻体力好,大晚上也不见累挺。”
青三娘抄起小板凳就开干,劳达嗷嗷叫着跑回后院,打打闹闹惯了,青三娘倒不知若没了这汉子,往后平淡的日子该怎么过。
把小板凳放好,刚要放屁股,就听远处嘶喊声一片,几个小伙子跑得裤衩子都快追不上了,蹭蹭蹭奔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三娘,俺们看见一条龙!一条能飞的龙!”
青三娘皱眉道:“小说看多了?我就知道劳达整那些没用的准没好事,你们几个字都识不出一箩筐,瞎看个什么劲!”
“哎呀不是骗你玩,是真的!那边还有个大坑,俺们骑马差点掉进去,就看见那黑龙恁大个,一下子飞了出来,上天了!”
应该没必要骗人吧?
但是编条龙出来,有点过分。
青三娘顺手抄起棍子,大臂一挥,“走,带三娘看看去!”
……
青三娘盯着大坑有些懵,离此最近的马匪部落是罗大胖子,闲着没事跑这挖了个坑?
“龙呢?”
“跟你说上天了,飞走了那还能看见?”
青三娘照他脑门一巴掌,“去,找老罗去,跟他说说这事儿,问问是不是他找人来挖的,别说看见龙了啊,罗胖子是个不信鬼神的,小心揍你们。”
几个小伙子撇撇嘴,牵着小马走了,青三娘坐在坑边,拿手挡着日头,想着又该交月供了,最近不开张,那天杀的还送来这么几个小子,多张嘴就多一分开销,他自己算算多了几分?
嗯这倒是个好的由头,他敢来要钱,就这么说给他听,虽说没几个铜子儿,那就不是钱了?
老娘还想去王都开分店呢。
正想着,两匹大马停在了不远处,一名戴着草帽的女子跳下马来,步伐飞快,来问青三娘,“三娘,可见到那个光头和尚了?”
青三娘不认得她,却认得这身装扮,肯定是那天杀的组建的情报谍子,没好气道:“有个坑,你自己看。”
女子急道:“我知道有个坑,坑里的和尚呢?”
青三娘乐了,“刚才我铺子里那几个小子说在坑里看见龙了,你又来问坑里的和尚呢,咋,这坑这么能装,要不要再塞个娘们儿进去?”
“龙。”
“昂,说是个黑龙,飞上天了,和尚估摸着一块去了。”
这可就很不妙了,女子转身就走,青三娘急忙喊住她,气道:“我说啥你也信?我估摸着是罗胖子没事干跑这挖的,不然怎能平白出现这么大一个坑,你俩要不去他部落问问看?”
女子苦笑道:“我觉得黑龙这个说法比老罗挖坑要靠谱,你是不知道,昨夜在绿洲,莫名其妙就出现了同样的一个大坑,一个正在尿尿的和尚一下子就没影了,太奇怪了。”
尿尿的和尚……青三娘也觉得太奇怪了。
……
浣花洗剑,江南独好。
——青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