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微凉,曙光普照。
李洵站在月玄城城楼上,目送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从月玄城缓缓驶出。
“陛下回吧,人都走远了,城楼上风大。”一旁的苏忠贴心提醒。
“咳咳……”李洵左手握拳掩住鼻子,那日雨夜他也染上了风寒。
乌泱的箭雨,阴鹭孤傲,伤痕累累的李祈。至今忆起,还是让人心悸。
那晚到底是气急攻心,一时冲动了,李祈终究还是个孩子。李洵难得悔恨起来。
就让李祈随容稹一起,让容稹好好教导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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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积雪未化,湿湿冷意袭来。
马车行至一个交叉路口处,面前有两条路。
“主子,可是走官道。”驾车的黑皮壮汉方既牵着车绳,回头一问。
“对,薛易景已经先行一步,打点好了。”容稹这三天来为李祈忙前忙后,累得不行,嗓音有些暗哑。
好在李祈终于被他带出来。
容稹眸光温柔又深情,就这白茸茸的毯子紧紧抱住仍在昏睡的李祈。
暖阳升空,一路上暖风悠扬。
容稹劳累一宿,终是安心抱着李祈,渐入睡梦。
梦中被一道清冷决绝的背影占据。那人一袭白衣,一把长剑。孤身一人,对战数敌。血雨腥风中,无数刀光剑影,那人手起剑落,无数人被一击殒命,鲜血溅在那人洁白如雪的白衣上。
数千战下来,白衣被染成血腥红衣。那人始终面色冷淡,目光清冷,仿佛对血战已经麻木。忽而那人被刀剑刺中,口吐鲜血……容稹的心被狠狠地揪住……
容稹从极度的疲惫中挣扎醒来……梦境之人正是前世的李祈,他当年可谓是在群强环伺的境地之下,以一己之力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为百炼门肃清了所有仇敌。让百炼门彻底高枕无忧,迅速壮大。
李祈强的可怕。
容稹眸光复杂莫测地看向怀中仍在安睡的李祈。这辈子,我会好好对你,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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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到晌午,马车行至一处城镇。
街市热闹,人头攒动,市井喧闹声不绝于耳。
方既小心驾着马车穿过闹市。
……
李祈眉头忽皱,缓缓睁开眼,浑身痛楚不已。
一醒来他便发现自己被紧紧抱着,他抬头一看,容稹的俊脸赫然映入眼帘。
“?”
李祈挣扎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在马车?
“醒了。”
“?”
容稹闭目养神,敏锐察觉到了李祈的轻微动静,眉眼张开,温柔带笑。但眼下却有阴影。
李祈愕然,沉寂一会后。
“……我为什么会在这?徐光公公呢?!”李祈本想撑起身,但奈何被白色的绒被紧紧裹住,只好作罢。他抬眸看着容稹的眼睛,目光带着探究。
“……自然是我救了你,怎么你忘了?至于徐光公公我已替你厚葬他了。”容稹左手半撑着脸,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微垂眸与李祈的眸光交接。
被容稹这么一提,李祈回想起来,内心一阵抽痛,心有余悸,当时李祈真的以为自己彻底完了……绝望痛苦下他恍惚认识到自己或许是毫无利用价值、可以被随手唾弃的闲杂人等。
直到容稹携光而来,霸气坚定地紧紧抱住被无尽绝望拖至下坠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深渊之灾。
李祈垂下眼,眼神落寞,“……多谢。”
“……你若有所求,我——”话说到一半,李祈自嘲自己还是自不量力,容稹是什么人,他要什么没有。
李祈的眼垂得更低了,好看的青眸黯淡无光。
“……”容稹突发想摸摸李祈的头,但突然来这么一下,想必会吓到李祈。于是抱住李祈的手臂适当收紧。
沉默良久……
李祈注意到马车周遭响起商贩们高声叫卖的声音。
他微挑起眉毛,偏头,从浮动微扬起的帷裳缝隙中,瞥见从未见过的闹市。
容稹洞察到了,贴心为李祈撩开帷裳。
李祈瞳孔微张,眼前鲜活、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
古香古色的市街上,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街道周边竖下去,拥挤着一排一排的小摊。商贩们站在摊前或摊里,放声吆喝叫卖自己的货物。
有娇艳欲滴的花、有饱满新鲜的水果、有上好的丝绸……
“新鲜水果,包甜!”
“精心挑选的上好绸缎,质地柔软,颜色鲜艳,只要一两银子,物超所值!”
……
“精美珠钗、首饰……”
“好吃不腻的桂花糕!”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闹热气的氛围。
百姓们在集市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他们忙着买卖,交流着消息。
有三两小孩围在一起,笑意融融,戏耍玩闹,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天真幸福的笑。
李祈莫名触动,回过头来,眼神平淡中夹杂着落寞,默默问了句,“……你要带我去哪?”
容稹放下帷赏,“去朝州,我的封地。”
“……我……你怎么会带我走?”
容稹明白李祈想问的一切,为了安抚李祈,他款款将情况道来。
……
听完后,李祈大致明白了,眼底闪过自嘲和对自己的失望,但绝不后悔。
霎时,李祈的脑海浮现出了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宫人欺负。李洵不作关心,有的只是训斥——没用的废物,不配得到拥护。
所以李洵对他更别提…爱护……
“?”
容稹的视线投向李祈,
他如今像极了孤立无援的小兽。容稹不忍,下意识伸手摸摸李祈的头。
李祈不解地瞥了一眼,容稹火速伸回手,轻咳一声,“往后,你同我一起生活。”
“……”
“你现在不是皇子了,只是我的徒弟。愿意吗?”
李祈瞳孔微张,想不到这个与他非亲非故的人会如对他如此看重。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敢想了。你对我恩重如山,你决定就好。”
容稹扶额一笑,“你就不好奇?”
“我好奇没用……”李祈又念到容稹种种行径,不想拂了他的面子,“那我这么问,有谁会庇护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呢?你图什么?”
李祈的脑子十分清醒,微张干燥微凉的嘴唇,“你满意吗?”
容稹不得不承认一点,李祈在他面前是从来不装的,而且厌蠢的性子一直没变,向来不愿多费口舌。
李祈看了一眼容稹,垂眸,泄气一般,“我好奇没用,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还是说现在你想让我知道缘由。”
李祈抬眸认真地注视着容稹的眼睛,试图窥探出点什么。
容稹嘴角一勾,果然还是那个谨慎疑心的家伙,一点没变。
“我也从不屑于伪装什么,若非需要,我倒是想暴露本性。”容稹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
“这是你母妃萧云先皇后,数年前给我寄的信。”
李祈狐疑地看了一眼容稹,抽出被绒被包裹的双手,左手手心还绑着白色的布带。
李祈抿了抿嘴唇,而后接过,小心拆开信封——信里的内容大概是希望容稹照看自己。
“是受人之托。当然了,培养一位良才也是一桩美事。”容稹斟酌良久,佯装自然,缓缓道出浅层原因。毕竟总不能说是想提前养媳妇吧。孟浪,你定是不喜。
李祈放下信,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回味过来,顿然抬头,“良才?你这么看我?”表情带着无法忽略的兴奋和不可置信。
容稹嗓音带着模糊的笑意,“在我心中你是天纵奇才都不为过。”
马车行至郊外,一片山青水绿。
李祈待在容稹怀里,身子渐起燥意,小脸红扑扑的。
“你把我放下来吧,裹着被子挺热的。我坐在旁边就行。”
“嗯。”容稹知道李祈不好意,便小心放开他,想抱他坐在一旁。
“不用抱。”李祈本想出声阻止。
“嗯?”奈何容稹的动作不容拒绝,已经把人抱过去了,放下了。
两人身体上都残留着对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