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喜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也不困了,将儿子放到小床上,轻柔的晃动着,随意的问,“往湖田村报喜了吧?”
许怀义道,“报了,过几天大伯他们会来给壮壮送米。”
“你说他们会不会对孩子跟我姓有啥意见啊?”
“他们能有啥意见?这是咱俩的事儿,咱俩说了算,旁人哪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顾欢喜转头看着他,揶揄道,“真心话?”
许怀义一脸坦荡,“那必须的啊,之前咱俩不就说好了嘛,不管这胎是男是女,都随你姓,难不成因为现在生的是儿子,我就反悔了?”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轻哼了声,“就怕你不甘。”
许怀义顿时幽怨的道,“媳妇儿,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杀人你还能不清楚?我又不重男轻女,儿子闺女都一样稀罕,我待阿鲤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比对儿子还上心吧?”
“那是之前我们只有阿鲤一个孩子,你没得选择……”顾欢喜盯着他,步步紧逼,“真的不反悔?不想让儿子跟着你姓?不怕被人取笑?”
许怀义按着她肩膀,眼神不躲不闪,“不用考验我,媳妇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不管谁到我跟前嘀咕,我都不会动摇,在我心里,儿子闺女真没啥分别,真要说感情深,那也必须是阿鲤,她陪咱们多少年了?这小子才一天而已,还能跟姐姐争宠不成?
原主是赘婿,按说当初阿鲤就应该跟你姓顾,可咱俩穿了过来,许昭这个名字是一早就定下的,你不也没跟我争吗?
现在咱俩一人一个,正好公平了,多好!
至于男女的问题,只有古人们才在意,我能那么迂腐?
闺女咋了?闺女照样能继承家业!至于爵位,朝廷肯定不同意给阿鲤,那就是壮壮的,可咱闺女也不吃亏啊,她如今已经是县主了,也不缺身份地位,将来说不准我还能再给她挣个郡主当当,那比侯爵还要尊贵呢。
所以啊,儿子跟你姓,我是一点不介意,反正都是我儿子。”
顾欢喜闻言,扬起嘴角,“算你过关了,不然,哼……”
许怀义也笑起来,“我可是模范丈夫,二十四孝好老公,标准女儿奴,能给你收拾我的机会?”
顾欢喜白他一眼,“莫忘初心,再接再厉吧。”
许怀义嬉皮笑脸得的应下。
顾欢喜的考验并非是无理取闹,她笃定会有人在许怀义耳边念叨,过去也就罢了,可他现在贵为侯爷,身份地位早已不能同日而语,找个由头把她给休了都可以,别说让儿子随自己姓了。
毕竟他真的有爵位可以继承,让儿子跟着自己姓,再合情合理不过。
顾欢喜如今是处于弱势的,照眼下人的思想,她所有的富贵荣耀,都是许怀义给的,家里哪有她说话的余地?
儿子跟她姓,绝对有害无益。
她其实也无所谓孩子跟谁姓,但承了原主的身子,还借着原主父亲做了那么多事,总要报答回去。
所以,她得提前敲打一下,免得他被撺掇了。
送米那天,天气正好,虽然路上还积着厚厚的雪,但大大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湖田村来了不少人,许大伯带头,挎着柳条编的箢子,里面铺着今年的小米,小米上面再摆一层红皮鸡蛋,除此外,还得有红糖和面条。
这是许家村那边的规矩,顾欢喜没有娘家人,他们就代劳了。
至于其他亲朋好友,则是要到满月才会上门贺喜。
顾欢喜坐月子,受不得累,许大伯母带着几个女眷来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就去外间喝茶了。
阿鲤小大人一样的招待着,屋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足见她这个小主人陪客陪的很到位。
男方那边自有许怀义陪着,也相谈甚欢,他没架子,情商又在线,只要愿意哄睡谁高兴,就没有能躲过去的。
只是,好好的气氛,到底还是因为许大伯的一句话给整沉默了。
许大伯果然如顾欢喜所料,不可避免的提及了壮壮跟谁姓的问题。
他也不是对顾欢喜有啥意见,就是为侄子操心不平,“怀玉啊,此一时彼一时,你如今可是侯爷了,将来要请封世子,壮壮姓顾,这,这不合乎规矩吧?”
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却都没开口,连向来无条件支持许怀义的徐村长都没出声阻拦。
显然,大家伙儿的态度都差不多,觉得许怀义吃亏了。
许怀义神色自若的道,“大伯,不管我爬的再高,那也是顾家的上门女婿,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有文书在呢,君子重诺,我还能翻脸不认了?
再说,即便没有那张纸约束,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啊。
我能有今天,岳父功不可没,欢喜付出的更多,不能我现在发达了,就不把这些看在眼里了吧?
那我成啥人了?
况且,欢喜待我已经够好的了,阿鲤本来也该随着她姓顾的,但当初,还是姓了许,给足了我脸面,我得知道好歹,得记恩啊!”
一番话,不软不硬的,让许大伯如坐针毡,可想到许家的列祖列宗,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阿鲤是个好姑娘,可到底是个闺女呀,没法顶门立户……”
许怀义淡淡的打断,“大伯,在我这里,闺女儿子一个样,没啥区别,将来分家产,俩人也是对半分的,不会厚此薄彼,说不得,我还会偏疼阿鲤一些呢,她可是我长女,打小就懂事孝顺,也聪明上进,咋就不能撑起门户了?
倒是壮壮,还不知道将来是个啥样,他若不争气,那我肯定不会把家产分给他去败光喽。
不瞒您说,比起儿子,我其实更喜欢跟着闺女养老过日子。”
一语惊起千层浪,尤其最后一句,太挑战时下人的认知了。
养儿防老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铁律,至于闺女,那是泼出去的水,咋可能指望呢?
没有儿子,就是默认的绝户,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谁会像许怀义似的,还以此为荣的?
连家产都说要对半分,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约定俗成的规矩,家产都是儿子的才对,闺女只能带走一点嫁妆,是没有资格争抢的。
不过如今的许怀义积威已重,还真没几个人敢开口反驳。
只有许大伯,像是受了刺激,白着脸道,“怀义,你咋能这么想呢?有儿子在,哪能跟着闺女过日子的?那不是陷儿子与不孝吗?
你可不能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啊,壮壮必定随你,将来指定出息,顶门立户,光宗耀祖,还得靠他啊!
阿鲤再好,那也是个顾娘家,以前你们想留她在家里招赘,就不说了,现在总不能还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吧?
那置壮壮于何地?
所以,她迟早要嫁出去,嫁出去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分一半家产给她,不是便宜了外姓人?
你就是再疼闺女,也不能置规矩礼法于不顾啊,那不让人笑话了?”
许怀义蹙起眉头,他知道自己的思想跟古人没法兼容,但亲耳听到他们处处透露出阿鲤不如壮壮的意思,还是觉得刺耳不适,“大伯,我不在意别人咋想咋看,我自己挣的家业,想咋分就咋分,别人管不着,别说我不舍得将阿鲤嫁出去,就算她哪天真出嫁了,那也是我闺女,不是泼出去的水,我随时都能接回来。
至于壮壮,我会好好教育他,儿子跟闺女是一样的,在这个家里,拥有同等得地位,他必然不会轻视他姐姐,若敢有独占价格的想法,我能打断他的腿。”
最后一声,带了几分戾气出来,可见,许怀义并非是放狠话,他是认真的,真的对闺女儿子一视同仁。
许大伯,“……”
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像是受到了啥惊吓一样。
徐村长这时问,“那爵位呢?你是咋打算的?”
许怀义漫不经心的道,“爵位就给壮壮好了,阿鲤早就是县主了,也不稀罕,姐弟俩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东西就斤斤计较,有能耐的会自己去挣,惦记父母的,那都是没本事。”
好男不吃分家饭,他可不想养出个啃老的儿子。
徐村长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点头,“怀义说的对,有出息的孩子,都是想着咋去折腾,读书也好,习武也行,或者做生意挣钱,都是条出路,光惦记着分父母攒的那点东西,算啥本事?”
其他人这才纷纷附和起来。
许大伯还要说点啥,被小儿子拽了下袖子,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吃过饭,湖田村的人离开后,许怀义先旁敲侧击的跟闺女聊了一会儿,听到没人在她跟前说些乱七八遭的话,这才放了心,去寻顾欢喜吐槽。
“大伯咋就总是拎不清呢?啥闲事都要管!我姓许没错,可都跟老许家断绝关系了啊,还惦记让我光宗耀祖呢,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会儿没拦住亲兄弟卖儿子,这会儿再伸手算咋回事?
好好的管他那摊子不就行了?非得操心咱家孩子姓啥,百年以后,姓啥都无所谓了,不懂他到底固执个啥劲儿?
徐村长就比他聪明多了,人家不讨嫌,就关心了一下爵位问题,知道我会给壮壮,就没再说啥。
唉,回头我得跟二堂哥聊聊,让他多劝着点大伯,这把年纪了,修身养性多好,儿孙自有儿孙福,长辈插手就添堵……”
顾欢喜早有预料,很是淡定,“听听就行,不用放心上,大伯就这样,性子怕是改不了了,不过,他管着善堂还是挺不错的,心眼好儿,又负责,啥事都尽心尽力的,有他在,我才敢扩大善堂规模,才能当甩手掌柜,人嘛,没有十全十美的,尽量看他的闪光点吧……”
许怀义闷闷的“嗯”了声,“我倒也不是很生他的气,我就是替咱闺女委屈,凭啥他们都理所当然的觉得家业都是儿子的呢?凭啥认为闺女就得是泼出去的水、不能指望呢?咱闺女多懂事努力啊,他们明明也都看到了,却还是不当回事。
性别就那么重要?随意就抹杀咱阿鲤付出的一切?
实在可恨!
阿鲤现在还小,若是将来体会到这种不公,知晓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恶意,她得多痛苦啊?”
顾欢喜叹了声,“大环境如此,咱们只能在家里一视同仁,却左右不了别人的态度,这是没办法的事儿,除非朝廷愿意提高女子的地位,给予尊重,不然,阿鲤迟早要面对那些不公。”
许怀义若有所思的道,“要不等小鱼上位,撺掇他重视女子,让男女平等起来?”
“你觉得可能吗?就算小鱼答应,其他人也不买账。”
“若是我们能再穿回去就好了,阿鲤到后世,就能跟男孩子一样,随便抛头露面,读书就业,谁敢轻视?”
闻言,连顾欢喜都忍不住心动了几秒,“幻想的挺美好,若真实现了,你舍得眼下的一切?”
到了后世,俩人可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打工人,什么侯爷,什么禁卫军统领,还有偌大家业,统统都没有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许怀义愣了下,怔怔片刻,坚定的道,“我舍得。”
他并没有白来一趟,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儿,惠及了大雍的百姓,也实现了前世得梦想,该满足了。
如今玉米和小麦都已普及开,等红薯再大量种植,天下将没有饥荒,百姓安居乐业指日可待。
盛世初现,他便是离开,也没有任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