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陈明业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红。
脚底下是粘稠腥臭的血泥，身边是腐烂狰狞的尸骸。
天空中的太阳都变成了一轮血日。
照耀的整个世界，犹如一片猩红血狱修罗场。
而他的帅旗，便插在身旁。
插在了脚底下的尸堆上，正好洞穿了一名大周边军的头颅。
而那名大周边军的双眼却依然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陈明业。
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陈明业大惊，连忙伸手，想要将旗杆拔出来。
可是任凭他拥有力拔万钧之力，却竟然撼动不了那旗杆分毫。
“兄弟，我这就救你，别怕...”
陈明业双目通红，青筋暴起，依旧在拔旗杆。
“将军...我...好痛...我想...回家...”
陈明业身形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眼眶瞬间湿润。
“我...我...带你回家...”
“将军...将军...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边军的声音不断的萦绕在陈明业的耳边。
而此时，他脚底下的尸堆开始蠕动。
整个世界所有的尸体，似乎都在此刻复活了过来。
一个个蠕动了起来。
双腿尚且还在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了起来。
没有了下半身的，则匍匐在地，不断往前爬。
他们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站立在尸堆上的陈明业。
他们的大将军，大周最年轻的战神。
“大将军...我想回家...”
“大将军...我不想死...”
所有死去的边军都在重复着这两句话。
声音不大，但却透着无尽的悲凉和怨愤。
陈明业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颤抖着看着身边的一切。
心中被汹涌的自责和悲伤淹没。
这些都是他的兵，是他朝夕相处的同袍手足。
可如今，他们却全都死了
他们也有妻儿老小，甚至有些士兵，临死前也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
陈明业浑身发软，握着旗杆的手不自觉的松开来。
膝盖缓缓弯曲，最后竟然给这些人跪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无能...没能救下你们，没能带你们回家...”
陈明业泣不成声，自责懊恼无比。
作为大军统帅，麾下士卒战死，对于他来说乃是最为痛苦的事情。
就算最后的战争胜利了，陈明业也感觉不到半点兴奋。
那些如同潮水一般的尸骸，似乎并不想接受陈明业的道歉。
“大将军...我不想死...”
“大将军...我想回家...”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语气越来越尖锐。
最后，就连所说的话都变了。
“陈明业...你是怎么做将军的？十万边军，竟然战死了七万人...”
“都怪你...若不是你无能...我又怎么会死？”
“为什么？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你陈明业却依然活的好好的...”
“陈明业，你该死....”
“陈明业，下来陪我们...”
“陈明业...”
尖锐的厉啸声犹如浪潮，瞬间将陈明业淹没。
此时的他，心神已经接近崩溃。
陈明业眼中惶恐，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本能的向后退。
可身后却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一座无底深渊。
陈明业就这么直接跌落了下去。
“不...不...”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可最后却还是猛地落入深渊下的血海之中。
令人绝望的窒息和死亡气息充斥在他心中。
陈明业近乎绝望。
他拼尽全力想要往上游出去。
可是血海之下却伸出无数的手掌，死死的将他抓住，拉着他，快速沉沦。
“不如...就这么死了吧...”
陈明业觉得有些累了。
既然无法逃脱，那就这样吧。
战场上，七万边军都能死。
他陈明业怎么就不能死了呢？
死了也好。
也算是给战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可是...真就这么死了？”
虽已经萌生死志。
可陈明业心中却依然还是带着些许不甘。
“我死了...爹娘怎么办？”
“乐儿怎么办？”
“我的女儿...我的姐姐...”
“还有那么多的至交好友...”
“对了...还有先生...”
“先生若是知道我战死...是不是也会很伤心？”
忽然间，陈明业的身上浮现出一层莹白光芒。
一个身影骤然浮现。
陈明业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惊喜。
“先生？”
陈明业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他却似乎听到许知行在跟他说着什么。
“明业，相信自己...”
陈明业心神猛然震动。
“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
这句话仿佛四颗闪烁的明星，一下子照亮了他脑海中的阴暗。
“相信自己？如何相信自己？”
陈明业呢喃自语。
他低头看了一眼。
身子底下已经聚集了无数的尸骸和鬼魂。
眼中带着疯狂的神色，要把他拉下去，分而食之。
那些明明都是他的麾下。
是他手底下的士兵。
可是现在，他们却想要吃了他。
不知为何，陈明业忽然心生愤怒。
“放肆...”
他挣脱那绝望的窒息感，怒吼道。
那些拉扯着他的手掌明显一滞。
而这一吼过后，陈明业也感觉自己仿佛瞬间清明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脑海中闪过战场上他一马当先英勇杀敌的画面。
眼中悲凉、绝望逐渐散去，转而化作一抹坚毅和不屈。
陈明业低头看着那些还在不断往上爬，想要把他拉下去的尸潮。
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当初许知行赠送他兵书时，那书册上写着的第一句话。
“兵者，乃大凶之道，止戈为武，不战为兵。”
他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口中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
“为将者，统帅万军，征伐天下。若战为私利、蛮欲，此为不义之战。若战护国、守土、安民，便为大德之战。”
“此战，纵使十万边军无一存活，我陈明业于九州天下，于世间万民，于...你们这十万同袍，皆无愧于心...”
“我辈武夫行事，仰，无愧于天；俯，身不怍于人，就算杀的尸山血海，血流成河，亦无愧于心。”
陈明业身上逐渐升腾起一股莫大的气机。
眼中山河流转，时光如瞬。
天地气运，动荡不休。
他握紧了拳头，一层金光覆盖全身。
抬头望去，目光似乎穿透了这血海一般。
“煌煌天道，想以杀伐业障来困我陈明业攀登武道巅峰之心，呵...”
陈明业双膝微微弯曲，身上开始蓄力。
恐怖的声势，将他身边的血海直接蒸发。
一层层波动向外蔓延。
身边所有一切尽数粉碎。
随后，他口中声如惊雷，冲天而起。
“你这天道，若要再拦我，我便打碎这天...”
大荒城外，一层犹如海浪般的气势不断翻涌。
仿佛被压缩到了极点。
李玄天等一众围观之人眼中不由得大亮，心中阴霾尽数扫尽。
只见陈明业直接从那战场中央冲天而起，撞碎了虚空屏障。
向着那翻涌密布的雷云，以绝对无敌和一往无前的拳意，悍然递出绝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