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琼若扶着施益丰行至后院时，英莲搂着棕熊絮絮叨叨地说话，见到他二人，笑着向他们说自己给棕熊起的名字。
“以后她就叫甄阿蛮了，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严琼若与阿蛮接触的少，不知道施益丰在笑什么。
阿蛮感觉到施益丰是在笑她，皱了皱鼻子，“不许……笑！”
施益丰顺势坐在阿蛮身边，“英莲妹妹还说不许欺负你，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师，哪里打得过你？”
不知是不是身上有熊血的缘故，阿蛮颇有几分蛮力，徒手劈柴也不在话下。
听施益丰这样说，她也“哼哧”了两声，似是在笑，可以看得出唇角勾了起来，“你……弱。”
施益丰笑得更开心了，“你是蛮大强。”
阿蛮很喜欢这样的交流，别的人与她说话时总顾忌着什么，便是英莲也有几分怜惜在里面。
只有施益丰，从还不肯定她是人起就是这样与她自在相处，什么玩笑都能开，倒真像是将她当成朋友一般。
严琼若整了整衣衫，向阿蛮郑重下拜，“是在下唐突，放狗咬伤了姑娘，在此向姑娘赔罪。”说着又向施益丰行礼，“望绘声兄见谅。”
绘声是施益丰的小字，施益丰方才唤他“灵泽”以示亲近之意，严琼若自然也改了口。
相比施益丰，阿蛮与严琼若没什么接触，现在看他这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无……无事的。”
被冯师爷发卖后，拐子日日告诉阿蛮她是熊，她便真以为自己是只熊了。
平日里若是在山上遇见人，人们也会惊恐地打它，它早已习惯了。
被人道歉还是头一遭，不知如何应对。
看着阿蛮发窘的模样，施益丰摆摆手冲严琼若道，“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有意，要细论起来，还是我主动去招惹你的狼犬呢。早知它们是来找英莲妹妹的，我当场也就给它们赔礼道歉了，不知我与阿蛮把它们伤的怎样。”
英莲展颜而笑，和他们并肩坐在一起，“丰哥哥又混说了。”
倒是阿蛮老实，没听出施益丰的调侃，瞪大眼睛认真地问严琼若，“它们……伤的怎样了？”
严琼若想笑，可是又看出阿蛮是真心发问，只得忍住笑意，认真回答，“无事，都没有大碍。”
“那……那就好。”阿蛮抬起熊掌拍了拍胸口。
英莲已从阿蛮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一开始闭口不言，是因为阿蛮同那些人一起长大，虽是不赞同他们找英莲报复，可朝夕相处的感情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自然不想因为自己害了他们。
现在知道同伴均已被捉，便也不再隐瞒，一股脑儿地全部说给了英莲听。
拐子怕言语流利不似真熊，故而每次阿蛮说话快了，就会挨一顿揍，久而久之，养成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的习惯，倒真像是熊学人言了。
怕阿蛮说话吃力，英莲向二人转述了阿蛮方才告诉她的事。
“七哥哥可还记得南山落石砸死人的事？”
两个月前施益丰还没来宛阳城，是以英莲只对着严琼若发问。
“自是记得的，莫非与此事有关？”
两个月前连天大雨，从南山上滑落的山石恰好砸中了一辆路过的马车，马车上三个人即时殒命。当时衙门还发文，要过往行人避开山壁。
“拐子共有四个人，看着那些怪……孩子们，平日里都是非打即骂的。那日其中三个去城外办事，也是老天开眼，刚刚好就被砸死了。这边日日被虐待的孩子们得知了这件事，就合力将剩下的那一个拐子也杀了。”
……
若是身体康健，重获自由当然是好事。
可是一群或断胳膊瘸腿，或面目狰狞的人，便是摆脱了拐子的控制，也只能如往常一般去街上要饭。
当时就有人提出要寻亲，“我还记得我爹娘呢，我回家去。”
被拐来的孩子天南海北的，姑苏被父母发卖的只占一小部分。
只是他们年纪较大，团结在一起，平时日比旁人也凶狠蛮狠几分，大家伙都怕他们，还叫他们为“姑苏帮”。
听了同伴要寻亲的话，姑苏帮中的人冷笑，“寻着能怎么样？你还指望你爹娘心疼你是个残废，养着你不成？咱们好容易才自由了，你要是想再被卖一次，谁也不拦着你，只是回家去莫说出我们来，只说是自己逃了。”
那人年幼，还记得与父母相处的往事，“你胡说，我爹娘最疼我了，又怎么会卖我。”
一把提起那人，一只眼指指自己，又指向其余姑苏帮的人，“我们就是被官府送回家，又被爹娘卖了的。”
“都是那阊门小观音的错，她自己没伤没病的回去爹娘身边倒也罢了，非要来管我们的事，害我们至此。”烧脸子想想就恨得牙痒痒。
她乞讨时也听过几耳朵茶肆说书，知道英莲的父母对她极好，被拐寻回去后，更是百般疼爱。反观自己，整张脸被毁了，娘亲一开始还掉了几滴眼泪，在家没几日，就开始说自己看起来恶心，卖给别人当媳妇人家也不要了。
听了姑苏帮的话，有些人心有戚戚，认可了他们所说的不能去寻找父母。
可还有几个犟的，觉得姑苏帮的悲剧不代表他们也会悲剧，不论变成什么样，爹娘也不会不要他们的。
兴冲冲地就要回乡找父母。
姑苏帮的借口天色已晚，让他们睡一晚再走。
当晚，几人就被姑苏帮的人拿绳子勒死了。
自此再也没有人敢提起寻找家人的话了，姑苏帮隐隐变成了残疾人团伙的头领。
他们如拐子还在时一样，在街上乞讨为生。
动了绑架英莲的心思，是甄士隐上街时被姑苏帮的人瞧见。
十年前那人被解救送回家时，爹娘还带着他去感谢过甄士隐。甄士隐十年来保养得当，容貌没什么变化。
回去一说，便定下计谋，待英莲出门时掳走她。勒索财物的同时，再将英莲弄成残废，看看甄家夫妇是否会疼宠一个残废的女儿。
阿蛮与他们不同，本也不是被父母卖了的，不觉得英莲有什么错。可是看姑苏帮下手狠辣，敢反驳的都被他们杀了，是以在一旁闷不作声。
看到独臂人想侵犯英莲，才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