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静坐亭中,远眺湖光山色,神色却无半点轻松。科举舞弊案的风波,虽远在金陵,却如巨石般压在他心头。
“恩师……”郁新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愧疚,“是学生无能,未能将事情办妥。”
王纯也躬身道:“恩师,是学生思虑不周,让苏尘又钻了空子……”
李善长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礼部尚书夏恕身上。
“夏恕,你怎么看?”
夏恕上前一步,拱手道:“恩师,此事虽败,但关键之人万山等,不过是来江南游玩,并无实据牵连到我们。至于周元,他寻的是自家叔父,与我们更无直接干系。上位若要深究,势必触怒燕王,眼下他不会如此。”
李善长微微颔首,呷了口茶,淡淡道:“不错,上位虽疑心重,却也知轻重。他若真想动我,早就动手了,何须等到今日?不过……”他话锋一转,“苏尘和吴王,倒是越来越棘手了。”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原以为万无一失的棋局,竟被苏尘和朱允熥联手破解,还险些将他们拖入泥潭,这让他们如何不惊?
“恩师,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王纯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
李善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沉声道:“如今局势,已是如履薄冰。我们必须紧靠燕王,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务必支持淮王!苏尘此人,绝不能让他得势。淮王虽无大才,却是个好棋子。只要他能登上皇位,我们便还有机会。”
“恩师,学生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李善长望着远处的湖面,心中却是一阵烦闷。这盘棋,越来越难下了。苏尘,朱允熥,你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上位那副脾气,又岂能放过你们?
……
北平,庆寿寺。
禅房依旧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燕王朱棣心头翻滚的烦躁。
他如同一头被困的猛兽,在房内来回踱步,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空间里格外清晰。
“啪!”朱棣猛地一掌拍在黄花梨木桌上,上好茶盏跳动,茶水四溅。
“该死!”他咬牙切齿,眼中凶光毕露,“煮熟鸭子也能飞了!”
这次江北士子恩科,原本是他精心布下的一盘棋,意图收买人心,离间朝廷。
为此,朱棣不惜血本,暗中收买各方势力,本以为万无一失,
谁知,竟被苏尘那竖子硬生生翻盘!
如今,江北士子对朝廷感恩戴德,他一番苦心,尽付东流!
这口恶气,让向来自诩算无遗策朱棣如何咽得下?
更让朱棣忌惮是,苏尘实力,似乎远超他想象。
每一次交锋,他都倾尽全力,却总是落于下风,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无力。
“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动怒?”
姚广孝端坐蒲团之上,轻捻佛珠,声音沉稳,试图平复朱棣情绪。
“哼!”朱棣冷哼一声,眼中怒火未消,“军师,你说,本王哪点不如那苏尘?为何每次都让他占了先机?”
姚广孝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殿下雄才大略,自然不输任何人。”
“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次江北士子虽受优待,但出面是吴王朱允熥,并非朱允炆。”
“这其中,便有文章可做。”
朱棣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哦?军师有何妙计?”
姚广孝嘴角勾起一抹阴冷弧度:“捧杀!”
“殿下,您想想,一个藩王,却能笼络士子之心,这岂不是功高盖主?”
“咱们只需推波助澜,让天下人都知道,吴王朱允熥羽翼已丰,声望日隆……”
“再将苏尘与他绑在一起,就说苏尘在背后推波助澜,暗中支持……”
姚广孝声音低沉,如同鬼魅般在禅房内回荡。
“甚至,可以把当年淮王遇刺旧账翻出来,将水搅浑……”
“到时候,流言四起,真假难辨,上位者必然猜忌……”
“李善长那边,也可以暗中运作,让他门生故吏在朝堂上煽风点火……”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击掌叫好:“妙!妙啊!军师此计,真是一石三鸟!”
“既能离间吴王与皇太孙关系,又能打击苏尘声望,还能让上位者对他们心生忌惮!”
嗯嗯,
朱棣长舒一口气,心中郁结之气消散大半。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眼中闪烁着阴冷光芒。
“苏尘,朱允熥,这天下,终究是本王的!”
……
奉天殿上,一片肃杀之气。
空气仿佛凝固,压抑得令人窒息。
老朱端坐龙椅,面沉似水,手中紧攥着吴风呈上的案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刀,直刺吴风:“那个郁新、钱唐,到底怎么跟周元说的?一个字一个字,给咱原原本本复述出来!还有周元,他又是怎么招供的?咱要知道每一个细节,每一个!”
吴风垂首,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帝王威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声音却依旧沉稳:
“回上位,周元在诏狱里熬不住酷刑,已经招了。”
“他说,师傅钱唐并未明言科举舞弊之事,只是让他去找在吴王府担任纪善的叔叔周衡,说是……见面就知道了……”
“言语之间,颇多暗示,但……确实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吴风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周元还说,钱唐反复叮嘱他,此事要‘隐秘’、‘小心’,万万不可张扬。”
老朱闻言,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
“哼!好一个‘隐秘’、‘小心’!好一个李善长!”
老朱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小人!”
“他以为咱老了,眼花了?!”
老朱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转而又问吴风:“让你盯着李善长,难道什么也没有?”
吴风躬身回答:“回皇上,臣倒是查到一个新鲜事儿……额,李善长的外甥丁斌,当年与胡惟庸过从甚密啊……”
“此人胆大包天,时至今日,仍在背后串联……与汤和的几个儿子,付友德儿子,都来往频繁……”
嗯嗯,
“查!查丁斌!”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
吴风领命,再次飘然而去。
老朱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望向大殿之外,那片广阔的天空,虽然满脸沧桑,眼神却深邃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