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司马月歌分别后,长欢一行人马上收拾东西离开了胡地。
所以,王樟延的任务完成了,对吗?
返程的路上,长欢终于可以问出口:
“你为何要寻什么金血宝马?”
王樟延很坦然:“胡人骑兵最为勇猛,我遍寻宝马,其实是想削弱他们的后备力量。”
长欢蹙眉,如何削弱?
“首先,根本不存在金血宝马。我以千金之力诱之,胡人趋利就会想办法造出金血宝马。”
“当血液由红色变为金色,这马还能正常吗?”
“当这个地方半数的人,都在琢磨如何坑蒙拐骗,正常的贸易无人关心,日常的粮食无人问津。自然就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长欢唏嘘道:“不愧是你能想出来的计谋。”
既是赞叹,也是感慨。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长欢恍然大悟:
“王樟延,你早知胡人会攻进凉州,对吗?”
为何会有此猜测?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在战乱开始前,他就以经商卖香为掩护,孤身闯入胡地。
利用遍寻宝马的契机,挑起胡地部落的深层矛盾。
胡人攻进凉州,后方大本营却大乱,那自然解决了武威的燃眉之急。
这次他没有隐瞒,点头称是。
如何在战争开始前,就未卜先知?
即便知晓,为何不提前防备?
而是放任战争开始,再从胡人内部下手?
为何要躲躲藏藏地只身入局?
所有的解释呼之欲出。
长欢不禁捂住嘴巴,却不能说再多了。
有人故意让胡人围困武威!
在原本的计划里,没有援兵,没有粮草,武威是守不住的,凉州是注定要牺牲的;
是王樟延,改写了结局。
他既不能推翻上位者的决定,也做不到置凉州百姓于不顾。
所以,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有想过失败会怎么样嘛?”
王樟延在事成前,也没有想过,究竟会不会成功?
如果他不试,没人会为他们分忧。
凉州的成千百姓宛如弃子,随时都可以置之不顾。
“有,我与大成同生共死。”
他淡淡的一句话,长欢如水般的眸子里,却满是惊涛骇浪。
翻滚着而后平静,长欢欣慰地笑了。
这才是王大人。
德范光茂、经纶霸图。
***
一路纵马,现在已经进入大成地界了。
偶有几户人家,也都烧毁地只剩断壁残垣。
明明前些日子从这经过,还是白发垂髫,怡然自乐。
长欢心中酸涩,不忍多想。
陈铮找到一处,有屋顶的草屋。
三间,正好。
长欢顺手将王樟延的房间,一并收拾出来。
是夜。
长欢洗漱好,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点着灯。
手里看着初雪给自己的回信。
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那样停在了门前。
长欢耐心等了片刻,门外没有丝毫动作。
他在退缩吗?
刚好,敲门声就此响起。
“门没锁。”
王樟延推门而入,“夜宵。”
“谢谢王大人。”客套又疏离。
王樟延想了想,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不知为何,二人的关系反而大不如前。
他宁愿,她吼他、骂他,也不愿意这样像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王樟延动作比思索更快,他走到长欢身边,并排坐下。
“天凉了.....”
他自然地帮长欢擦起头发。
这算是二人之间特有的温存动作。
长欢放下手中的一切,就这样侧头看他。
虽然眼神没有避讳,指尖却早已冰凉汗湿。
而他很怕把长欢吓跑,动作轻柔,更带着小心翼翼。
二人都提着自己的那颗心,影子交融,像是在脆弱地相依。
“司马琰许给你什么好处?”让王樟延与他合作。
公子行事狠辣,无异于与虎谋皮。
王樟延见再也瞒不过,沉声道:
“他许诺了一个全新的大成。”
还许诺了你的自由。
后半句他在心底默念,没有出声。
长欢也无从得知。
是啊,这个世界烂透了。
有人为了止战生息,就能放弃其他百姓的性命;
有人只顾自己安逸,就不断地搜刮民脂民膏.....
也许,他们真能做到呢?
毫无疑问地是,其间要付出千百倍的艰辛与代价。
长欢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他腰间的香囊上。
那个丑得四不像的蝴蝶,他还好好地戴着。
猝不及防的,一滴泪从眼眶掉落。
王樟延一怔,轻轻抬手为她擦去泪痕。
“怎么这样冰凉?”
长欢闻言鼻子一酸,“王樟延,我冷。”
闻言他一把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二人围起来。
“这样好了吗?”
大大方方地将她抱住,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长欢垂下眼睫:“冷啊,像山崖下的那个夜晚,冰冷刺骨。”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说出那天的感受。
平日里眼中的倔强,此刻被一层水雾所覆盖。
“漆黑一片的夜里,我只有一身单衣;”
“浑身是伤地躺在碎石里,身下是一片鲜红;”
“我还有救吗?我还能活下去吗?”
“我不知该怨谁,该恨谁;也不知道该求谁;”
“我就那样破败地躺在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语气平静地说出,最让人绝望的场景。
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以前了,
可是,说着说着,眼泪就好像山洪,从她的眼眶中不断涌出。
这大概是第一次,长欢完全地,真实地展现自己的苦痛。
她平日在人前总是一笑而过,夜里不知偷偷哭过多少次。
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他流泪。
可是,没用啊。
情爱啊,是真得痛......
王樟延手足无措地为她擦干眼泪,从头到脚都是心疼:
“浅浅,对不起。”
“是我的错。”
“是我自以为是,实则伤害了你。”
看着她痛苦,王樟延恨不得,当时躺在那的是自己。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颤抖着问出他一直回避的话题。
“那个孩子?”
长欢的脸上裂痕愈来愈深,说出了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没了。”
当时就没有了。
王樟延顿了一下,满是懊恼。
长欢缓了缓,释怀地笑笑:“阿延,你我的相识相遇,总是不合时宜。”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起初时,爱而不知;
爱意浓时,差点生离死别;
解开误会后,爱不再是必需之物。
就这样吧,他们还有各自的路要走......
“我不怪你,也不怪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