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跑马场静谧、安宁,李元恒为小姑娘挑了一匹温顺的白马,牵去了跑马场的边缘。
沈柔止只在脑子里想过自己如何策马奔腾,实际上却连真正的骏马都没摸过。她看着漂亮的白马,想摸摸却又胆怯地不敢伸出手去。
李元恒见状,口中带了一丝温柔:“它很温顺,可以摸。”
沈柔止嗯了声,鼓起勇气,慢慢地轻轻地摸了摸马背。白马被洗刷的很干净,触感温热,柔顺。发现白马并没有太大反应,沈柔止放下心来,开始仔细地感受它,从马背摸到马项,再到马头,摸摸鬃毛,摸摸鼻子,看着马儿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她心中尽是满足与欢喜。李元恒看着她像个懵懂的孩童,忽地生出了以后要带着她看遍世上之物的想法,只要她喜欢,他都可为她寻来。
李元恒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开口道:“这匹白马还没有名字,你可以给她起个名字。”
沈柔止瞪着大大的杏眼,一脸惊喜:“真的么?”
李元恒:“真的。”
沈柔止蹙眉道:“它这么漂亮,又是白色的,不如叫他雪儿吧。”
李元恒摸摸白马,应道:“好,就唤它雪儿。”
熟悉了一番,李元恒将她扶上马鞍,他则牵着缰绳,缓缓走在前头,并告知她骑马要领。日头还有些高,他牵着马走在场院边缘的树荫下,她身体向他略弯,似是为了更好地听清他的话,远远看去,像一幅画儿,宁静和美。
李元恒牵着白马在跑马场中踱了两圈后,沈柔止慢慢地能拉着缰绳自己走。随后,他骑上自己惯常骑的一匹黑马,在她身边随行。
沈柔止学的认真,但毕竟是第一次骑,大腿内侧渐渐开始觉得有些酸疼,又舍不得就此作罢,便忍了下来。她开始变得心不在焉,也没发现李元恒已不在她的身旁。许是日头太足,晒得人和马都有点疲累,谁都没发觉旁边的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只灰毛鼠迅速窜出,自白马前方一闪而过,不知跑哪儿去了,雪儿被突然出现的老鼠惊了一下,前蹄跃起,眼看就要把沈柔止翻下去,又落下,绕着跑马场跑去。不明白发生什么的沈柔止,看着突然跃起的马蹄,心中一惊,手上立即使力攥紧了马缰,双腿夹紧马腹,堪堪止住了下落的身体,刚想松一口气,白马又像离弦的箭,带着呼啸的风,向前飞奔。
李元恒也被突然出现的变故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便快速勒紧缰绳,策马追去。眼看沈柔止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他终于追上白马。只见他手执缰绳在黑马上站起身来,双脚一点,飞身到白马身上,一手箍住沈柔止的腰,一手从她手上夺过缰绳,调转马头,口中喊吁,又沿着跑马场不知跑了多少圈,才慢慢停了下来。
沈柔止早已魂飞魄散,本是白里透红的小脸此时只剩下了苍白。额头上,鬓边都是冷汗,大大的眼睛盈满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到地上。
李元恒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也顾不上那些礼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你一人在马上。”
沈柔止呜呜咽咽,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太......太可怕了,我......我再也不骑马了,呜呜......”
李元恒满是心疼,“好,不骑,不骑,别哭了。”
沈柔止不再言语,只是在他怀中小声啜泣。良久,声音越来越小,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抬起哭花的小脸,朝他抱怨:“马儿都是这么容易受惊么?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李元恒接着安抚道:“雪儿性子温顺却也胆小,不是你的错。”
两人温言细语,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姿势充满暧昧,沈柔止只顾着回想刚才的惊险,李元恒细语安慰,想着怎么补偿。直到两人都觉得有点热,这才慢慢回过味来,沈柔止的脸也不知究竟是热的还是羞的,染上一层粉红,迅速从他的怀中跳出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元恒看着少女羞赧的模样,按下心中波澜,佯装平静地说到:“今日就学到这里,你若不想再学,便不学了,我送你回府。”
沈柔止应了声好,一前一后,默默前行。
两人安静地坐上各自回城的马车,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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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夏末的晚上有些凉爽,沈柔止躺在床上却突感烦躁,锦被被掀在一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不再挣扎,瞪着大大的双眼看着头顶上的床帐,思绪飘到了白日里抱着自己的郎君:他的双臂结实有力,胸膛坚硬如铁,心跳似鼓声,咚咚咚,先是沉稳踏实,之后越来越快。自己也是,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很。上一次被男子这样牢牢圈在怀里还是哥哥第一次离家上学堂,十日后才归家,自己很是思念,扑倒哥哥怀里,哥哥也像那样摸着自己的头,让我别哭。他许是把我当成他的妹妹,让我不那么害怕。他和哥哥真的好像,高高的个子,身上还有好闻的皂角香......
民安巷不起眼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内李元恒透过轻薄的纱帘望着不远处的钱府若有所思。许久之后,车外他的侍从落影忍不住提醒:“公子,快要宵禁了。”
李元恒收回视线,缓缓道:“金疮药还有么?。”
落影答道:“有。”
李元恒:“给我。”
落影不知道公子有何用,但仍将怀里的药瓶递给了公子,公子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片刻之后,公子从黑暗中出现,面无表情上了马车,道:“回府。”
次日,许是受了惊吓睡得晚些,沈柔止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大腿内侧被磨的有些红,有血丝从娇嫩的皮肤渗透出来,看着煞是可怖。正想着让小环去药房买点涂抹的药膏来,就见她靠窗的妆奁上有个圆润的白瓷瓶,上边有纸签写着“金疮药”三个字。此番进京自己还不曾备过这种专治外伤的药膏,还偏偏在受伤时适时出现在自己房中,隐隐猜到是何人所为,但眼下无法确定,腿上的疼痛又在不断折磨自己,沈柔止下定决心:管它何处来,先顾着眼前,大不了先上一次药,没有用就扔了它,左右也害不死人。说做便做,趁着房中无人她小心翼翼将黄白的药膏抹到患处,刹那间灼热的痛感消失,清清凉凉,很是舒服。
她这边刚刚收拾妥当,舅母身边的嬷嬷传话说夫人想跟表小姐说说话,让她得空了去主院一趟。她没多想,用完早膳就带着小环往舅母那里去了。
舅母在暖阁里和身边的嬷嬷说着话,见她来了,拉着她坐下,亲切地问:“止儿,你来京城也有三个多月了吧,可还习惯?”
她像只快乐的雀儿,“习惯,表妹经常陪着我去玩,舅舅还给我找了师父习武,比在家好玩多了。”
钱母又问:“还有呢?我听钱馨说最近她并没有同你一起出府?止儿可是交了新友?”
她接着说道:“是呀,最近认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跟他去学骑马了。”
钱母心中咯噔一下:“可是个男子?”
沈柔止看着舅母突然冷下的脸:“是呀,他很好的,虽然话没有那么多,但他对人很温和,也有耐心,怎么了,舅母?”
钱母一脸无奈:“止儿,虽说咱大兴朝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也不那么看重男女大防,但那是说本就相识的郎君和娘子,你一个初来乍到马上就要及笄的姑娘家,哪儿能那么随意,万一让人拐了去,我们可怎么向你父母交代。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可知晓?”
从小就随性惯了,只要她人是安全无虞的,父亲母亲也从不拘着她,乍一听舅母的担忧,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喃喃答道:“他叫李元恒,在京兆府任职。”在何处任职还是听表妹说的,她突然发觉自己了解他还真是少。
钱母看着眼前低着头,绞着手指的甥女,还是无奈:“那李元恒想来就是当朝太尉之子,止儿你可听说他性子冷淡,不好相处?”
她抬起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有听过,但是他温和有礼和传言中并不一样。”
沈柔止并没将她差点从马上掉下,他抱自己的事说与舅母,怕舅母因此将她困在府中。
钱母看着眼前人并无女儿家的娇羞,便发觉她跟那太尉之子似没有男女之情,一时没有点破,再三嘱咐她下次出府不管去哪儿,都得带上婢女和护卫,看着她唯唯应诺的样子只好让她先回自己院里去,等日后和夫君商议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