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唯音骤然回想起,上辈子宫宴上,似乎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萧景霖醉得七荤八素,在她面前冲撞了人……
没错,她想起来了!
确实有这么回事,只不过当时的情形与此时又不甚相同。
那会儿,醉醺醺的萧景霖冲撞的人不是她。
当时的她在做什么?
哦,对了,她在跟李云哲说话。
而李云哲满脸不耐烦,急着想走。
如今,仔细推算一下,
上辈子那个时候,
李云哲正急着赶去湖边,守株待兔,等自己安排的侍卫对陆南枝下手。
她全然不知,还想与他多说一会儿话。
结果被他呵斥,说大庭广众之下,她一点都不懂矜持。
见他不高兴了,她连忙嗫嚅着道歉。
就是在这个时候,
萧景霖和杨修墨等几个纨绔一起出现,将李云哲撞得差点人仰马翻。
一个是在元康帝、太后面前都得脸的人,
一个是存在感极低的皇子。
李云哲挨了撞,却不敢发作,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时候,她心里还颇为埋怨萧景霖,
不过又不敢得罪这个二世祖,
只能恼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去追李云哲。
可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这不过是宫宴上的一段小插曲。
没多久,太子出了大事,闹得惊天动地,人心惶惶。
她很快就将这个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今日,才恍然想起。
说起来也真是神奇。
在她印象中,自己与这位萧魔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重来一次,他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不过这一回,倒没有撞到李云哲,而是挤到了她。
说起来,她重生回来,
率先见到的活人,除了那个被射死的壮汉,
就是萧景霖……
这究竟是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江唯音暗暗摇头,正打算不露痕迹地与这位活阎王拉开距离,
目光无意间扫过萧景霖身上,
霎时怔住了!
今晚,萧景霖并未穿天狼卫黑底银纹的官服,
而是一袭鸦青色暗纹窄袖锦袍,两侧袖口点缀着一排精致金扣,在宫灯照耀下,隐隐闪光。
只是,他左侧袖口缀着的金扣有五颗,
右侧袖口却只有四颗,明显少了一个。
不止如此,
这金扣的式样还有繁复花纹,
竟与她在树林中捡到的那颗如出一辙!
江唯音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茫然与恍惚。
先后躲在树林及宫舍屋顶上,两次打出暗器,帮她解围的,是萧景霖?
这怎么可能?!
她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帮她?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或许,拥有这种金扣的并不止萧景霖一人。
又或者,萧景霖确实也曾去过那片树林,不慎掉落了扣子,
可真正帮她的并非是他,
而是另有其人。
对,一定是这样。
江唯音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哪怕至今她依旧想不透,究竟是何人屡次出手,暗中相助,
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个人会是萧景霖。
一时间,她心里有点乱,
与孟铁等人说了一声后,便匆匆离开,回到女席之中。
她没有发现的是,
在她转身匆匆离去的那一刻,
萧景霖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与落寞。
“哥,”杨修墨“醉醺醺”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江大小姐,好像视你如洪水猛兽啊……”
“就属你最聪明!”他一把勾住杨修墨的脖子,勒得后者吱哇乱叫,连连求饶。
待他终于松开后,杨修墨摸着脖子,满脸醉态,可低声说出的话毫无醉意:
“已经找人打探清楚了,乐安公主之所以会找江大小姐麻烦,
果然是王妃那边透露的消息。
哥,我劝你还是离江大小姐远一些。
若不然,以王妃的手段……
总之,对江大小姐,没好处。”
闻言,萧景霖眼底闪过一丝沉郁如浓墨的阴霾。
果然是母妃!
那日,他竭力撇清,自己救江唯音,只是为了不得罪孟铁这帮武官,对她没有任何别的念头。
母妃似乎信了他的话,可暗地里还是使了一出借刀杀人!
修墨说得或许没错。
如今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暗流汹涌。
他们萧家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
元康帝暗中忌惮萧家功高盖主已久,
外人看着皇帝、太后无节制地宠信他,
实则只有萧家人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帝王家那对老谋深算的母子,用以麻痹人心的障眼法。
如今的萧家,犹如高空走悬丝,
一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幸儿,太子与他交好,且向来对他父王敬重。
只有太子顺利登基,萧家才有希望。
依照他母妃的意思,哪怕最后不能保全萧家所有人,
至少他们母子得设法存活下来,等到太子继位后,便能东山再起。
故而他一直对外装疯卖傻,言行放纵,试图让皇帝对自己放心。
可即使如此,依旧危机重重。
今晚,就有人设了一个好大的局,试图把太子拉下马。
就连太子最宠信的枕边人都参与其中。
若非江唯音提前提醒,他们现在肯定已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元康帝日益衰老,各方势力暗中较劲,虎视眈眈。
以后类似的陷阱,只会多,不会少。
一旦太子倒台,萧家,还有他的结局,可想而知。
一个连自己能否活几年都不知晓的人,再去奢望一些别的东西,
着实有点痴心妄想。
正如修墨所说的那般,会连累到她……
一旦皇帝发现他心有所属,就会拿她作为对付他的筹码。
母妃也绝不会允许他在关键时候,陷入到儿女情长之中。
尤其她还是老武信侯最喜爱的孙女,与武官们关系密切。
他若与她走得近,难免会引来元康帝及太后的猜疑。
最让人无奈的是,她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方才还隔了老远,眼巴巴地瞅着李云哲那小子笑呢!
气得他死活没忍住,假装醉酒,将她挤到看不到李云哲的地方。
所以,他一个人,究竟在热乎什么劲儿?
杨修墨的如长针扎心,短短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萧景霖脑海中起起伏伏。
他不由得嘲讽一笑,随手抢过一个路过宫女端着的酒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试图用灼热的酒,麻痹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杨修墨惊得大叫:
“哥,你慢点,慢点!当真想醉死在今夜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