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门口,周景行带着皇城司的人和一众百姓停了下来。
看着牌匾上上面金碧辉煌的杜府二字,周景行心中莫名感到一丝悲凉。
这种情感是由内心忽而升起,没有征兆。
“你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吗...”
周景行握着自己的心口,喃喃低语。
他清楚,这是原主的情绪,是这具身躯,刻在骨子里的反感。
“竟然是杜家?难道杜家跟那两桩血案有关吗?”
“那肯定啊,没看到皇城司的人都停下来了嘛!”
“皇城司的人不会做无用之举,杜家一定有问题!”
......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把杜家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姜锐冷声开口。
手下人纷纷拱手,快速散开,包围整个杜府。
就在姜锐想要上前叩门之时,周景行却将他拦了下来。
“我来吧。”
姜锐怔了怔,默默点头,跟在周景行身后,看着他叩响大门。
“来了!”
门内传出一道声音,一个家丁拉开大门。
当家丁看到站在门口的周景行之时,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神色。
“哟,这不是周公子吗?”
“这是钱花完了,又来我们杜家领月钱了?”
“怎滴不见那瘸子?我还想着看看他捡钱的模样呢。”
家丁嘿嘿笑着。
以往张瘸子来领月钱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将银子换成铜钱,丢在地上看张瘸子捡,以此取乐。
周景行盯着那家丁,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一脚重重踹在那名家丁胸膛之上!
家丁吃痛,连连倒退,被踹了一脚的他面色顿时狰狞起来。
“你个野种竟然敢打我!这月钱你不仅一文钱别想拿!我还要让你爬着出去!”
家丁抄起一旁的棍棒就朝着周景行砸去。
姜锐身影一闪,出现在周景行身前,抬起一脚,直接将这家丁踹了出去。
“皇城司查案。”
姜锐掏出令牌,冰冷的声音刺入家丁的耳朵,将他的怒火彻底浇灭。
家丁这才注意到周景行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才注意到,门口不远处的街道上,聚集了不少百姓。
家丁瞬间慌了神,双腿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姜锐收起令牌,“去把你们家主叫出来,我有话要问。”
“是是!”
家丁连跪带爬的离开了,不一会儿,杜府一干人等便来到了庭院之中。
周景行的目光落在那为首之人身上,目光闪过一丝挣扎。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杜家家主,杜荣轩。
杜荣轩也看见了站在姜锐身旁的周景行,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他怎么会在这?还是跟着皇城司一起来的?!
这时,杜府的老管家忽然凑了过来,在杜荣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杜荣轩听完之后双眼陡然圆睁!
这个逆子!
他暗骂一声,已然明白今日皇城司上门的目的。
不知道此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姜锐跟前,拱手行礼道:“杜家杜荣轩,见过大人。”
“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门外聚集了如此多的百姓,此事一旦传开,对杜府的名声肯定会造成一定影响。
他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锐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身旁的周景行。
目前为止,所有的主意都是周景行出的,接下来怎么做,他觉得周景行心中应该早有计划。
周景行对姜锐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正常来说,就算皇城司司主准许他跟着姜锐等人前来,他也没有插手查案的权利。
之所以能做这么多,完全是姜锐给他的信任。
周景行迈步上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么,杜家主这是害怕百姓们知道你杜家干的肮脏勾当,影响到自己的生意?”
杜荣轩怔了怔,抬头看向周景行,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景行...”
“停!杜家主还是叫我全名吧,喊我景行或者念安,都怪让人恶心的。”
周景行直接打断杜荣轩的话。
“看你刚才的模样,想必也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杜府一名家丁涉嫌勾结胥吏,构陷我参与刘府血案,现在,还请杜家主将那名家丁交出来吧!”
周景行冷着脸,完全不给杜荣轩任何机会。
他故意说的很大声,让门外的百姓,也都听到他的话。
“什么?!周公子竟然是被杜府家丁构陷的?!”
“杜府一个家丁有这么大的能耐吗?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杜府最大的就是杜荣轩,莫不是这杜荣轩要对周公子下手?”
“你们都不知道吗?听说周公子是这杜荣轩不愿承认的私生子!”
“天哪!杜荣轩是害怕周公子回来争夺家产?这才让人构陷周公子参与刘府血案?企图置他于死地?!”
“一个孩子而已,这杜荣轩心肠竟然如此歹毒?难道就不能给周公子一笔钱,让他离开长安吗?”
......
周围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杜荣轩脸色铁青,可却不敢有任何发作。
他看着周景行冰冷的面容,终是无奈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老管家道:“去把人带过来吧。”
如今的情况,除了交人,别无他法。
老管家很快将一名家丁带了过来。
在看到姜锐那一身皇城司的官服后,一股恶臭忽然弥漫开来。
这名家丁直接被吓尿了。
周景行不屑嗤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拿钱去找马六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听周景行提到马六的名字,这家丁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急忙跪在地上求饶道:
“我说,我全都说!”
“是二公子!是二公子让我带着钱去找马六的!”
“我这都没开始问呢,这就都招了?”
周景行神色诧异,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姜锐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杜荣轩听家丁提起杜怀亮的名字,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去,把二公子带过来。”
不等周景行跟姜锐发话,他便已经开口跟身旁的老管家说道。
不一会儿,衣衫不整的杜怀亮便被老者强行带了过来。
“老东西!你敢这么对我!”
“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告诉我娘!我要把你这老东西赶出杜府!”
杜怀亮一边挣扎,一边对着老管家破口大骂。
老管家充耳不闻,直接将他丢了出去,砸在人群中间。
“哎哟!”
杜怀亮捂着自己屁股,骂骂咧咧站起来,“你这老东西竟然敢这么对我!”
“爹?!你怎么...”
发现杜荣轩在这的杜怀亮瞬间喜上眉梢。
可还没等他说完,杜荣轩便是一脸阴沉的呵斥道:
“跪下!”
杜怀亮被这突然的呵斥骂懵了。
杜荣轩气愤不已,一脚踹在杜怀亮的腿上,手动让他下跪。
“看来你杜老二的生活过的不错啊。”
看到杜怀亮脖子上的红印,周景行一脸冷笑。
听到这声音的杜怀亮猛然抬头!
在看到周景行那张脸后,更是一脸惊恐,“周景行?!你个野种怎么会在这!”
“你不是应该...”
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往下说的杜怀亮急忙闭嘴。
他们不是说周景行会身败名裂,会死在大牢里吗?!
怎么现在他会出现在自己家?!
“应该什么?”
周景行似笑非笑道:“应该在大牢里,应该被人严刑逼供,是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杜怀亮连连后退,然后回头望向自己父亲杜荣轩道:“爹!这野种是在污蔑!这野种是在污蔑我!”
“快让家丁把他打出去!打出去!”
杜荣轩盯着自己这个二儿子,脸色难看至极。
“污蔑你?”
周景行反手抓住杜怀亮的头发,让他看清楚那跪在一旁的家丁。
“你的家丁可是什么都交代了,你觉得我能用什么污蔑你?”
“二...二公子...我...我不想死...”
家丁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开口。
杜怀亮当即大怒,“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不!是你!一定是你收了这个野种的钱!配合他来污蔑我!”
面对杜怀亮的嘶吼,周景行一脸冷笑道:“是不是冤枉的,待皇城司审问过后,一切就都清楚了。”
什么?!皇城司?!
杜怀亮脸色猛地一变。
他这才发现,周景行身边站着的家伙,赫然穿着皇城司的官服!
“不!我不要去皇城司!”
杜怀亮连滚带爬的抱住杜荣轩的大腿,痛哭流涕道:
“爹...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去皇城司!我不要!”
他很清楚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
不管自己交代不交代,去了皇城司,都是要脱层皮的。
气愤不已的杜荣轩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如果杜怀亮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真的很想现在就弄死他!
“景行...他毕竟是你的...”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替杜怀亮求情。
“杜家主,我应该说过,请喊我全名。”
然而周景行完全没有任何松口的打算,依旧冷着脸道:“还有,他不是我的谁。”
“我跟他,跟你们杜家,早已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杜怀亮没告诉你,我欠你们杜家的东西,已经用六百两全部还清了吗?”
杜荣轩猛的一怔,旋即瞪着眼睛看向倒在地上的杜怀亮。
他从来没听杜怀亮说过这件事情!
“逆子!”
气愤不已的杜荣轩一脚踹在杜怀亮身上!
杜府能够发展到如今规模,少不了卫国公府的暗中扶持。
要是让卫国公府的人知道杜怀亮的所作所为,自己肯定要承受卫国公府的怒火!
甚至就连雪梅都不会为自己说话!
杜荣轩呼吸急促,良久后才闭着眼睛摆手道:“既然与案件有关,那就把他带走吧。”
“不!爹!我错了!我错了!”
杜怀亮砰砰磕头,但杜荣轩已经别过脸去,完全不予理会。
“周景行,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作对。”
杜怀亮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周景行身上,“我认错,我认罪,不要带我去皇城司...”
“求求你...求求你...”
说到这的杜怀亮已是满脸祈求,涕泪横流。
周景行一脸漠然的盯着杜怀亮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见周景行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杜怀亮的脸色开始变得狰狞起来。
“如果不是你在教坊司让项修元那个莽夫踩着我的头出名!我会想对付你吗?!”
“如果不是你让项修元对动手!我会想着对付你吗?!”
“你乖乖让我打一顿出气!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杜怀亮彻底歇斯底里起来,“你只是一个私生子!一个亲娘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你没资格进我们杜家的门!你就是杜家拴在外面的一条狗!”
“给老子住嘴!”
杜荣轩猛地一巴掌抽在杜怀亮的脸上。
再让他说下去,杜府就彻底完蛋了。
别人不清楚周景行的身份,他可是清楚的很!
“你竟然为了一个私生子打我?!”
杜怀亮捂着自己的火辣辣的脸,一脸自嘲。
“你再多说一句,从今往后,你就跟我杜家毫无干系!”
杜荣轩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毫无干系就毫无干系!”
杜怀亮彻底疯狂,“进了皇城司!我反正也出不来了!”
他盯着周景行,眼神怨毒,“我承认是我让人构陷你!可你现在不是没事吗!你现在不是就好端端的站在着吗!”
“难道就因为那破庙里死的十几个小乞丐?!”
“就因为那十几个小贱种!你就非要我跟我过不去吗!”
啪!
又是一巴掌重重扇在杜怀亮脸上,力道之大,甚至让杜怀亮的意识都恍惚了一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怔怔看着这一切。
因为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景行。
没等杜怀亮缓过来,周景行又是一巴掌抽了上去。
“他们不是贱种。”
周景行的怒火直冲大脑,一把抓住杜怀亮的衣领,一掌接一掌的扇了上去。
“他们有自己的名字。”
“他们不偷不抢,只想好好活下去!”
“如果不是你!他们现在都还好好活着!”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牵扯到这一切之中!”
被一连扇了数十个巴掌的杜怀亮整个人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没人上前阻止,因为周景行的话,振聋发聩。
周景行冷哼一声,直接将杜怀亮丢在地上,同时看向姜锐说道:“把他们两个带回去审问吧。”
姜锐微微颔首,用手放在嘴边吹响一个哨声。
包围杜府的队员迅速集结,将杜怀亮跟那名家丁扣押。
杜荣轩静静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也不敢阻止。
门外,百姓们对杜家议论纷纷,其中不乏难听的话语。
杜荣轩知道,今日过后,杜家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只是,他别无办法。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周景行望向杜荣轩,沉声开口。
杜荣轩怔了怔,旋即叹了口气道:“你问吧。”
“你知道杜怀亮对我做的那些破事吗?”
“知道。”
“你知道张伯每次来杜家领月钱,都会被你的家丁羞辱吗?”
“知道。”
周景行嗤笑一声,从衣兜里掏出十几枚铜钱,直接丢在地上。
“把这些钱捡起来,我可以保杜怀亮在皇城司不会太过遭罪。”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惊。
就是情绪平静无比的杜府老管家,也用一种颇为诧异的眼光盯着周景行。
让一个闻名长安的富商家主,在他面前宛如乞丐般去捡那十几个铜板,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杜荣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周景行。
周景行负手而立,气势丝毫不退。
半晌,杜荣轩默默弯下腰,一枚一枚去捡起那些铜钱。
周景行冷冷看着这一幕,直到杜荣轩将所有铜钱捡起,交到他的手中。
“为了一个杜怀亮,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周景行看着手中的铜钱,自嘲笑道:“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你已经让人将我拖走了吧。”
杜荣轩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周景行没再多说什么,跟着姜锐等人离开,返回皇城司。
杜荣轩让人驱散了门口的百姓,然后找来府上的老管家吩咐道: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写信送到卫国公府。”
“顺便递上拜帖,就说我会亲自...上门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