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警笛声。
祝卿安被吵醒,揉了揉眼睛睁开。
贺朝年捂住祝卿安的耳朵,亲吻她的额头,低柔道:“没事,睡吧。”
“这么闹的警笛声,怎么会没事?”祝卿安直觉贺朝年有事瞒着她,眉心蹙了蹙,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
贺朝年本来想第二天早上再告诉她,以免她多思睡不好。
但看她一副准备下楼去看看的架势,只能与她说了实话。
“是奚家出事了,奚方海违法运作境外资金,情况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可能涉及国安方面,警方大概带奚家人回去调查吧。”贺朝年也是前两天才收到风声。
他已经知道祝菀和祝卿安的关系,虽然祝卿安表面对祝菀像陌生人,但他也还是有顾虑,怕祝卿安孕中多思。
祝卿安闻言愣了愣,她之前听丹宸的同事八卦,还以为奚家这种老牌豪门,会永远屹立不倒,这才多久,竟然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听说奚方海上周就将奚明珠送出国了,他这种老狐狸,狡兔三窟,肯定在国外为奚明珠做好了一切准备,可能在他看来有奚明珠在,奚家就不会倒。”
贺朝年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奚嘉悦,她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没人知道她在哪里,甚至有个传闻,是奚嘉悦将奚方海那些罪证递交给警方的,所以现在可能是被警方保护起来了。”
祝卿安闻言有些惊诧,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说法也有几分可信。
“那……”祝卿安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奚夫人呢?”
祝菀在她心里便只是奚夫人,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贵妇人。
她们在别墅社区公园里碰到,也只是像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
倒是祝惠,有一次差点要开口认祝菀,却被祝菀用高贵陌生的视线一扫,噤了声。
从此,便再也没有与之相认的心思了。
“可能也要配合调查吧,如果她没有沾手过公司的事,应该很快便会被放出来。”贺朝年知道也就这么多了。
祝卿安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关了灯,躺下来。
贺朝年将她纳入怀中,低声道:“你如果想了解奚夫人的情况,我明天让人打听得更仔细一点。”
祝卿安转过身,面对着贺朝年,沉默了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她和祝菀,从她一个月大的时候就再无关系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无情?”祝卿安只在意贺朝年对自己的看法。
贺朝年无奈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傻瓜,心狠的是她,无情的也是她。”
祝卿安埋头在贺朝年怀中,静静的不说话。
两人彼此相拥,有种岁月静好的安逸。
没过几天,祝菀便被放出来了,而奚方海将面临极其严重控罪,别墅和名下其他资产皆被查封。
祝菀出来的那天,大雨滂沱,她在贺朝年家门外拍着门,请求见祝卿安,想让祝卿安求贺朝年帮奚家一把。
起码要让部分资产解冻,她可以拿钱出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的没有钱也没有栖身之所。
祝卿安站在二楼的阳台,看着雨幕下状若癫狂的祝菀。
二十几年前,也是这样大雨滂沱的傍晚,她将她抛给了十八岁的祝惠抚养,没有顾及母女情,也没有顾及姐妹情。
“安安,进去吧,雨天风大。”祝惠给祝卿安披了件羊绒披肩。
祝卿安顺着她的搀扶,转身往屋内走。
祝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雨中跪下的祝菀,她强忍着,才让自己收回视线。
二十几年的缺席,祝惠哪怕对祝菀还有些姐妹之情,也不好意思为了祝菀让祝卿安对贺朝年开口求助。
人有时候可能真的是命,越汲汲营营想得到什么,甚至不惜为此埋没良心,那最终可能就会是一场空。
梁东如此,祝菀也如此。
这一日,祝菀在别墅外闹到了深夜,被其余邻居投诉,保安将人驾着拖到了别墅区大门外。
往日高贵典雅的贵妇不复存在,像个疯子一样,在雨中绝望地大笑。
祝卿安和祝惠再见到她,是在祝卿安满六个月的产检完回程路上。
祝菀竟然衣衫褴褛,有些疯癫地在和一个老乞丐争抢垃圾桶旁的吃食。
祝惠见那老乞丐要欺负祝菀,立刻紧张起来,喊了停车。
祝卿安也没有阻止,她知道祝惠始终对祝菀是有一丝牵挂的。
祝惠跟她不同,她和祝菀之间,只有她在她肚子里那十个月的相处,除了血脉相连,她对祝菀没有感情,但祝惠却是与姐姐相处过十八年,可能祝菀对当初年幼的妹妹也有过照顾,有过姐妹之情。
司机帮着祝惠将老乞丐赶走,帮着祝惠将有些疯癫的祝菀制服住。
用软布将祝菀捆住之后,两人一起将她带上了车。
祝菀脸上手上多处淤青,衣服竟然还是暴雨那天那身,只是脏污破旧得快看不出来。
她上了车,神情依然是疯疯癫癫,还冲着祝卿安傻笑。
祝卿安默然无声,缓缓撇开脸。
“安安……”祝惠有些难以启齿。
“妈,你想要怎么做,就按照你的心意做吧。”祝卿安知祝惠大概不忍祝菀这样流落街头,她也不反对祝惠的善心。
当初也是因为祝惠的善心,她才没被送去孤儿院的。
祝惠的善心,永远是她珍视的东西之一。
祝惠握紧了祝卿安的手,眼睛里泪光闪闪。
由于祝菀的精神状况实在不佳,贺朝年帮忙找了家知名的疗养中心。
直至祝卿安孩子出生后,祝菀的精神状况才稍有好转。
祝惠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好,她便带着祝菀回了老城区居住。
祝菀还是认不出人,行动智商都仿佛十岁孩童。
但祝惠很细心地教导,并且教了祝菀包混沌的手艺。
两人将楼下的馄饨店又开了起来。
祝卿安本来不想祝惠那么辛苦,是祝惠自己说闲不住,休养了将近一年,实在难受得紧,还是找点事干会自在些。
祝卿安见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便没有再劝。
这天,贺朝年一手牵着祝卿安,一手抱着裹着抱被的奶团子,来到了门庭若市的姐妹馄饨店。
祝菀看到小婴儿,呵呵地直乐,突然安安,安安地叫起来。
祝卿安闻声,回头向祝菀看去。
蓦地,眼眶微湿。
贺朝年握住了祝卿安的手,祝卿安转回头,看向贺朝年。
两人相视一笑。
忽然,贺朝年怀里的小婴儿也咯咯笑起来。
祝卿安觉得,这世间所有美好,大概都已在她身边。
她,何其有幸。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