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你醒了?嗯,你醒了!”
王佑川原本还揉着惺忪的睡眼,模模糊糊地看到王守川已经自行下了床。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翻身,从陪护的床位上起身。
手脚利落地接过王守川手持着的挂着点滴的杆子,轻咦了一声。
“一个晚上了,这点滴里还有啊?”
“护士不久前刚换的。”
得到答案后,王佑川就数落起了王守川。
“老哥啊,你醒了叫一下我就行了。还自己拿着点滴,累不累啊?你弟我又不是外人。”
王佑川嫌弃式的关怀,让“王守川”先是一愣,随后心间便涌动着暖流。
尽管他决定要担起王守川的身份,但终究还是心里没底。
方才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我是王守川,我是王守川,我是我爸,我是我爸。”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简单粗暴的直接方式,往往更加有效。
也许是心里错觉,当他反复念叨这几句话时,他的意识和王守川身体的融合度似乎在逐渐提高。
不过在王佑川的关怀下,他还是有些恍惚,这也是他愣了片刻的原因。
除此之外,他还认识到了一点。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一直在纠结身份的问题,可这根本就不重要。
本质上,都是一家人,欣然接受,其实并不需要心理负担。
再说了,从父亲的角度,看曾经的自己的成长,不是特别有意思的一件事吗。
想通了这一点,王守川不再排斥。
“没事儿,身体没那么娇弱,我觉着都好差不多了。”
“哪能啊,医生说起码得修养十来天的,那么严重的车祸,哪是容易好的?”
说着,王佑川扶着王守川来到床边,就要让他躺下。
“诶,对了,老哥,忘记问你早上洗漱了吗?”
“啊,早上起得早,已经洗漱过了。”
“行,那你就躺着吧。我先去厕所。”
“好!”
王守川重新躺回了床上,决定等王佑川出来,在跟他说其他的事情。
不一会儿,王佑川从厕所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带来的毛巾在脸上一通猛擦。
一边洗着脸,一边嘴里向王守川交代一些事情。
“对了,老哥,你的手机损坏的太严重,老姐说今天早上帮你换一部新的。中午应该就能拿来医院了。”
闻言,王守川微微一愣,大姑,哦不,老姐考虑的还是很周到。
“我妈......哦不!”
王守川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变了称呼,偷瞄了一眼王佑川,见他神色如常,不禁庆幸自己还好刚刚声音不够大。
“雪燕的手机呢?”
“嫂子的手机我们保存着没有动,这个得听你的意见。”
谈起嫂子,王佑川心底涌现出阵阵的伤痛。
王雪燕在王家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重要且独特的地位。
这位善良知性的女子,用她至真至纯的本心去感染着家中的所有人。
她能关怀到每一个家族成员,每一个人的生日都能准确道出,从未出过差错。
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和敬佩,更重要的是,她是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沉默半晌,王佑川洗好脸从厕所出来,却看到了老哥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
不等他出声询问,王守川率先开口:“佑川,我想雪燕了,我能去看看她吗?”
作为王佑川的弟弟,他很清楚哥嫂之间的深厚感情,也是看着他们俩一步步迈入婚姻殿堂的。
幸好他不知道,此时的王守川体内其实是穿越而来的王万河的灵魂,要不然,事情绝对会发展到无法预料的地步。
“好,我去问问医生。嫂子的尸体抢救无效后,已经被送入太平间了。”
“考虑到你之前还深陷昏迷,并没有立刻和殡仪馆对接。”
“不过嫂子那边的家里人来了,他们想等你醒了,再给嫂子办死亡证明。”
王佑川将话一骨碌统统倒了出来。
“那等他们来了,我们立刻就去吧。总不能,让雪燕一直待在太平间里。”
“行。我估计他们应该快来了,这几天大家心里都放不下,来医院都很早。”
王佑川一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018年8月12日早上6:50;一边说着。
对此,王守川没有异议。
等待的途中,王佑川一直找着话题和王守川聊天,病房内的氛围才不尴尬。
值得一提的是,312病房内有两张床位,但另一张床位空着。
在聊天这一方面上,王佑川可是擅长得很。
各种各样的话题,他都能说上几句,再适时地让王守川插几句,对话的感觉一下就有了。
最后聊到了两人经营的公司近况。
这家公司是兄弟俩在2004年成立的,规模还是小微企业。
王佑川正讲到兴头上,兜里的电话响了。
看了眼来电提醒,王佑川拿手机的手朝老哥扬了扬。
“嫂子家里人来电话了。”
话落,他当着王守川的面接起了电话。
“喂,伯母。”
“老哥已经醒了!”
“老哥说他没问题,他想再去看看嫂子。”
”您等一等,我问问他。”
王佑川将手机从耳旁拿开。
“老哥,伯母问你是在病房等着还是去太平间,伯母他们已经和医生打过招呼了。”
“那我们待会直接去太平间吧。”
“好。”王佑川应了声,手机重新放到耳旁。
“伯母,老哥说待会直接去太平间,你们先去是吗?好的好的。”
“万河?千江?我妈也在?哦哦,好,好,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了电话,王守川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老哥你别担心。咱妈还有万河那小子也来了,说是和伯母他们一起先去太平间了。”
“那我们快去吧,别等急了。”说着,王守川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诶,老哥,你慢点儿。”
着急忙慌地接过王守川的挂点滴的杆子,两人前后脚走出了病房。
“还好我穿了一身黑,要不然还得换个衣服。”
王佑川嘀咕了一句,他们家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忌讳的,受家里老人家熏陶比较多。
和值班护士打过招呼之后,兄弟俩走出了住院部,在急诊楼说明来意后,进入了特殊的医用电梯。
在值班人员的带领下,乘坐电梯来到了负一楼。
门开后,太平间三个泛着冷白光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金秀莲,王万河以及王雪燕的父母还有兄弟姐妹,已经在太平间门口等着了。
他们的穿着都很朴素,纯白,纯黑,或是深灰。
没有鲜艳和花里胡哨的颜色,有的只是对死者的沉重悼念和敬重,以及内心可化实质的悲哀。
“妈,爸。”
王守川一一打过招呼,和王万河却只是进行了眼神的沟通。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年少的自己。
进入太平间后,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整个房间中,回荡着众人放轻放缓的脚步声。
值班人员查看了递来的尸体识别卡后,帮忙找到了储存王雪燕尸体的冷柜。
在值班人员抽出冷柜尸体的过程中,王守川的身体全程都是颤抖的。
他穿越而来,未曾想见母亲的第一眼,就是最后的一眼。
尽职尽责的值班人员把尸体陈放在了太平间的一个空置床位上,其上还覆盖着白布。
王雪燕的母亲一手颤颤巍巍地拽着白布一角,另一手捂嘴痛哭,眼泪在手背上清晰可见。
她想拽开白布,她又不敢拽开这白布。
“我来吧。”
王守川咬咬牙,掀起了覆盖王雪燕身体的白布。
王雪燕苍白无光、紧闭双眼的面庞,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