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和张主任说着话,来了一个老婆子。
披头散发走到厂办门口,见到办公室是有人的。
什么都不说,一屁股坐下。
时正阳没搞清楚情况,就听老婆子尖锐的嚎声传了过来。
“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和自己的老儿子住一个房间。”
边哭边拍大腿,啪啪响。
她的哭声,让人觉得回到了村里,挺新鲜的。
多少年没看到了。
为避免引火上身,时正阳悄悄移几步,躲到了其他人身后。
这事他管不着,要是被这混不吝的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厂办张主任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去了哪儿。
时正阳找了个角落,仔细打量这老婆子。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淌到脸颊上,又流到嘴巴里。
在她脏兮兮蒙了一层灰的脸上淌出一道白净的的印子,像是一条小溪。
穿的草鞋,不知道哪儿来的黄泥糊在了草鞋上,黑乎乎的脚上也有。
看样子走了很远的路才来的这里。
“老婆婆,你起来,我们好好说,有困难我们解决困难,你再怎么闹我也没办法呀!”一个年轻干事被推了出来。
“怎么就没办法了,分房子不归你们管?公告里写了,别欺负我老婆子不识字,老婆子我可是上过扫盲班的。”
“婆婆诶!我们得按规矩来呀,你儿子10年前用了分房指标,分到了一套30平的房子。”
“我儿媳妇的没用完吧!”
“当初是他们结婚,我们照顾双职工家庭我们才给分的房。”
“大老爷,30几平的房,一大家子住几十口人,怎么够住哦!你就行行好吧!我给你磕头了。”
头作势往地下磕,被拦住了。
张主任急得没办法,在办公室暴走,看到了没能走掉的时正阳,眼睛一亮。
时正阳:老张,别这么看我,孩怕。
“老时,你可得帮帮我呀!”
怕什么来什么。
时正阳保持镇定,“张同志,我能帮什么忙?”
“你的房子是你岳父岳母留下来的,对吧!”
时正阳点头。
“这就好,我没记错。”
把时正阳拉了出去,“大妈,你瞧瞧,这是我们的后勤主任,我们职工的福利,都归他管。这……”
没等张主任说完,老婆子一把抱住时正阳的腿。
“领导,领导,帮帮我们老百姓呀!有那个天杀的,吞了属于我们劳苦大众的房子呀!”
“婆婆,你先起来,跪着不舒服!”小干事快急哭了。
老妇女一只手推开要扶她起来的干事,另一只手紧紧抱住时正阳的腿不撒手。
时正阳面容亲和,想把人扶起。
没成想,跪着的妇人顺着时正阳的力道,就这样站了起来。
“吴婆子,他是大学生,当时妻子也在厂里当设计师,当年分房的时候结婚了。当年你儿子分到了房,他可没有。”
“你说的这个,我这个老婆子不懂!”吴老婆子耍赖,装不知道。
“说一个你知道的吧!这现在住着的还是岳父岳母留下来的房子。”
吴婆子的脸上,立马出现鄙夷之色。
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当人上门女婿去了,没出息。
转念一想,不对,这人她知道,听家属楼爱八卦的老姐妹讲过他。
这人一家子都是傻的!
他岳父岳母,厂里分的独栋小洋楼不要,要了一个60平的小房子。
他自己,一个大学生,和前厂长的女儿结婚,屁好处没得到,还要被其他人说上门女婿。
要这人是我儿子,我不得气死。
理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老婆子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明显。
看着就是个小白脸的样儿,别不是真像其他人传的那样,是上门女婿吧。
也是,如果不是长的好,前厂长的闺女怎么会嫁给她。
吴老婆子往外走了几步。
不能挨太近,小心沾上他的蠢蛋气质。
现在是分房的紧张时刻,可不能出岔子。
转过头,对张主任说,“大老爷,你可得帮帮我呀!我们家是真的困难。”
得,又说回去了。
拉出时正阳,是想吴老婆子理解,发扬发扬精神,这会儿没招了。
张主任强硬起来,“小董,叫车间领导过来。你再闹下去,你儿子的评优评先就别想要了。”
叫小董的撒腿就跑,他受够了这老婆子了,这都闹多少天了。
主任终于愿意下狠手收拾。
吴婆子见小董往车间方向小跑,有点慌了。
“领导,别这样呀!我也没犯啥事呀!”
张主任面无表情看着老婆子。
“我走,我走就是,领导,您能不能把……对,把小董叫回来,不用麻烦领导了。”
见张主任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
“我走,我走就是了!”说完,麻溜的撒腿跑。
一边跑,一边说,“我把小董叫回来!不麻烦你亲自派人请他回来。”
老胳膊老腿,还跑挺快。
“时老弟,对不起。”张主任满脸愧疚。
时正阳能说什么呢。
扯出一个笑,“没关系,我先回了!”
“慢走啊,时老弟。”
时正阳走出厂办,调整表情,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时瑜她妈妈去世这么久了,他现在是厂里的小领导,为什么上门女婿这个标签像长在了他的身上。
不就是一个厂长女儿吗,时正阳自认为没占前岳父的任何便宜。
房子,和上门女婿有关的只有那一套房子。
走到窗边,深呼几口气。
不急,得慢慢谋划。
“我给你介绍对象你愿意吗?”
“可以。”
他能害自己的亲女儿吗。
不能。
现在相亲,到明年下乡前,总有能让时瑜看着顺眼的人出现。
总能结婚的。
“爸爸!是什么样的。”
“现在没有,爸爸得慢慢挑。”
“不着急,爸爸。”
“你和小东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了,你还在生他的气吗?”
“没有!”
时正阳心中一喜,是不是还有机会。
“你和他好好处着,那毕竟是厂长的儿子,咱给他个面子。”
“嗯嗯!”时瑜点头。
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
“爸爸,我们吃饭吧!好饿了!”
看了一圈,桌上的菜没有人动筷子。
“吃饭吧!等我们做什么!”
时瑜走上餐桌,挑了几块肉夹自己碗里,霍丹秋看到了。
“时瑜,碗里的肉全让你一筷子夹了,给你爸爸,你弟弟留点儿。”
“切这么小,我怎么能全夹走,菜里不是还有吗?我给他们翻翻。”
“不用了!多埋汰呀!”
时瑜闷头吃。
霍丹秋又把矛头对准时庆生,“看看你姐姐,你对她这么好,吃肉的时候不记着先给你夹一份,白瞎了你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跟在她屁股后面喊。”
时庆生躺着中枪,幽怨看了眼他姐。
哦!时瑜埋头吃饭,没看到他看过去的眼神。
更气了!
“你女儿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能不能管。你不行让我来,我就不信了,我还能搞不定一个小丫头片子。”
“你小声着点,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其他人听到了要怎么说你。”
“我太委屈了,照顾这几个孩子的一日三餐,没区别对待过她和钟敏。
家里三个孩子,我是偏疼庆哥儿一点,这不是咱家就这一个儿子,又是最小的。
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没她过得好,她居然这么对我。
嫁给你之前我就有这个准备:后妈难当!
以前我不以为意,以为好好对她,她也能像我的亲女儿一样尊重我,爱护我,可是结果太让人心寒了。”
“别多想,你有钟敏和庆哥儿!”
“对,我有庆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