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我的心里还有些乱乱的。莲生已迎了出来,见我便笑道:“不,怎生你脸红得如此厉害?”
我说道:“哪里有呢,你别胡说。”
莲生又说道:“老夫人说了,这几日大家且少出门,有什么事,也且搁一搁,莫要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一面答应着,一面回了自己屋里。坐了一阵,忽然觉得今日之事,有些怪异,那越华楼毕竟不是寻常人可以入得的地方。
我虽然是将军的女儿,但谢良安也没有理由,带我进去,万一生出事端来,他岂非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而且,谢良安明明也知道,我和常云昇的关系呀。方才脑子有些发热,未及细想,如今却觉得甚是奇怪。
我仔细地回想,长风坡之战,确实没有被纪录下来。那常云昇如果想要去越华楼寻找,也就只能是以身犯险,却又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我是不是应该去提醒一下常云昇呢?但我应该如何对他说呢?我只要一开口,岂非也暴露了自己?我不应该知道他的行动啊。
再说,阮玉琴嘴里所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她虽然被我催了眠,但也未必就真的什么都吐得干干净净,万一她是说胡话呢?
我的大脑飞速地旋转,也拿不出一个主意。心里太乱了,我又踱步到端姨的院子里,去和药草打交道,修剪花枝,也查看了先前晾晒的药草,看是否保存妥当。
机械地做了这一些事之后,我便坐在药房里,随手抽出一本书来。这些书我也翻过好多遍了,但每一次翻开,依然觉得亲切,好像是端姨娘在我身边,与我促膝交谈。
月晓婵忙得很,前几日我在学府的那些同窗们,都要那玫瑰薄荷的口脂,月晓婵一听,便忙碌了起来。我问她打算卖个什么价钱,她兴奋地说就不必收钱了。
月夫人正好听见后半截,以为是我在外面认识的人,高声说道:“怎能不收钱?虽然玫瑰和薄荷是院子里采来的,但这蚕丝,这朱砂,杏仁油,哪样不是高价买来?尽管开个钱,她们若喜欢,必不会拒绝,若是白白送了,反而被看不起。”
我也是这个意思,在对于金钱的态度上,我和月夫人并无分歧。月夫人有自己的金库,我也有自己的小金库。月晓婵憨憨地笑道:“那三婶子定个价,我以后也便知道了。”
月晓娟也渐渐活回了原先的样子,胖了起来,笑容也多了,没事做做糕点。她父母也不再给她安排婚事,只怕一不小心,就又触到了她的伤心处。
我听二夫人说了,等再过一两年再说吧。听说常云山长得挺好,人也风流,想必喜欢月晓娟,也只是一时脑子不清醒。也许等那常云山成了亲,月晓娟自己也就死心了。
我的心里一直不平静,我不知该如何劝阻,常云昇不要去越华楼。以我的身份,实在不宜劝阻,但若是阿英去劝,想必有用。可我又如何对阿英说呢?直接告诉阿英真相?阿英又如何对常云昇说呢?岂不是又让阿英 为难了?
第二日,我早早起来了,外面落着小雨,想不到,谢苏苏又登门造方了。她挺着大肚子,居然来了,我想她必是瞒着南风遥的,要是南风遥知道,自己心爱的妻子,怀着孕还到处跑,不担心死才怪。何况马上是中元节了。
我赶紧唤莲生摆上果子和糕点,倒了热水,谢苏苏倒也不藏着掖着,落座后用眼神示意我支走旁人,然后便问起我来,“你昨日见我哥了?”
我看着谢苏苏,不解其意,只得说道:“是偶遇,我昨日去逛了古玩店,还摔坏了一只玉佩,谢公子执意让人用金丝镶了,说要送给你,你哥哥真是宠你得很呢。”
谢苏苏甩着流苏,情绪有些激动,眼睛也大了许多,说道:“墨渊姐,你觉得那金镶玉的玉佩,我哥会给我吗?他是爱我,可他的心思,我明白,你也明白啊。昨日我哥被父亲打了十大板子,你可知道?”
我一下子惊住了,也猜到了原由,却说不出话来。谢苏苏说道:“我也是仆人到南府送东西的时候,听说了,我爹从来没有碰过我哥一下,想必他做了什么天大的事。能让我哥如此冲动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只得说起同谢良安一起入越华楼的事,并说不知后果如此严重。谢苏苏听罢,说道:“怪不得如此了。那越华楼有多少机密在里头呢。他怎的如此胆大?这倒是他的不是了。墨渊姐,你也是不知情,是我错怪你了。我现在就回府上,好好说说我哥,他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听谢苏苏这么一说,我倒更愧疚了。我赶紧令莲生准备一些药膏,请谢苏苏带过去。谢苏苏道:“我们府上是不缺药的,只是,你难道就真的不考虑我哥吗?那个常将军,常年在外打仗,性情乖戾,有什么好的?你若嫁到我们府上,你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含笑看着谢苏苏,她倒是快人快语的。我说道:“苏苏,你怀着孕,已经够辛苦了,就不必操这些心了吧。相信谢公子必然会有好姻缘,不是我,也有别的佳人。”
我将谢苏苏送出了府外,心中更是不安起来。看来,谢良安分明是有意带我去的,就是为了给我泄露机密。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常云昇将要私华楼,找寻当年的卷宗?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助常云昇呢?是为了我吗?要是常云昇有什么不测,他不正好有机会了吗?
月夫人听说谢苏苏来了,又怪我没有叫她过来。月夫人说道:“人家挺着肚子,还来看你,这样的情意,世上没有几个了。你要嫁给谢公子,有这么好的夫君,这么好的小姑子,你这一辈子,是高枕无忧了。你的脑子,就是被驴踢过的。”
我不敢告诉她,谢苏苏来的真正目的。月夫人又对我说:“口脂做得差不多了,一盒三俩银子,你去问问那些人,好东西自然是贵一些的,我们没有半点掺假。”
正在此时,月老夫人又过来了,正好听见,又是一顿摇头叹气,说道:“你们一天天的,在家里做些玩意儿也罢了,居然拿到外面,待价而沽,可真是丢咱们将军府的脸。别人还以为,咱们穷得吃不上饭了!”
月夫人忙道:“娘,咱们开玩笑呢,只是说说而已。”
月老夫人又说道:“你还是把正经的事做一做,马上中元节了。虽说不用怎么过,但是该备下的,也得备下。大媳妇二媳妇身体不太好,你得撑起来啊。”
月夫人连忙答应着,见月老夫人走开了,才无奈地叹一口气。看到月夫人这个样子,我不由得想笑,谁知她的眼神马上变了,我立刻收回了笑意。
月夫人自语道:“大嫂二嫂哪里身体不好了,借着由头躲懒,我也就年轻几岁,倒像是比她们小了多少似的。”
月晓婵笑道:“大婶和我娘怎能和您相比呢?她们光是管着自己的院子,都是丢三落四的,我娘的精力,更是不够了。三婶您这是能者多劳啊。”
月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说道:“我也明白,少不得多操持着一些。你这孩子,倒是懂事。”
其实这样的话,我对着别人,也能说出来,但对着月夫人,我却说不出来。就像她对着别人的女儿,可以一顿猛夸,但对着我,她从无半字夸赞。月夫人又对月晓婵说道:“既如此,晓婵你跟我一起,咱们去看看。”
剩我一人凌乱,我既感到轻松,却又觉得,有一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