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洲被她翻动的仰面朝天,黑红的血如泉涌般从他口中溢出,情形就像是肝胆俱碎、五脏皆崩。
胡桃怔怔地看着这血腥又惨烈的画面,这本该是她感到松了口气的场景,奇怪的是她心里没有丝毫痛快,反而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下意识地冲过去,费劲地把俞洲拖到墙边靠好。
俞洲看着身材单薄,衣服下藏着的都是紧实的肌肉,骨密度高,重得离谱。就连胡桃这样练过武的人,搬动他都像是在搬动一块沉重的铁砣,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待她好不容易把这男人安置好,却发现那浓黑的血还在从俞洲口中溢出,侵蚀着他肩头银色的发丝和那价值不菲的白衣,渐渐被血液染红一片,红得刺目,宛如血海里捞出的一般。
“你这鬼怎么还会流血啊,还流这么多!”胡桃的双手在搬动他的过程中已被鲜血浸染,那殷红之色仿若最浓烈的朱砂,她又急又气,口中的咒骂声碎杂:“还流得如此汹涌,简直要把这地儿都染红了!”
天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力量,竟能让他的体内像是遭受了一场灭世的灾难,心肝脾肺如同被碾碎在巨轮之下,无一完好。
他的面容像是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一片死寂,可口中的鲜血却依旧如脱缰之马,肆意流淌,仿佛要将他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都裹挟而去。
这也说明,他还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还没被死神完全拽入那无尽的黑暗。
胡桃眉头紧蹙,把护摩放在前面,深吸一口气。刹那间,她的双手如同灵动的飞鸟,快速地掐诀,手势变幻之快,仿若星河流转,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神秘的力量,万物连环锁扣,阴阳八卦从她手中轮回旋转,宛若奇花绽放。她开始和死神争夺那一线生机。
胡桃于心中暗自祈愿:“爷爷在天有灵,定要庇佑孩儿。胡桃往日皆是凭些巧劲儿,如那乱拳打死老师傅行事,但愿此次亦能顺遂如意。”祈愿方毕,她双眸圆睁,启唇之时,言语似珠落玉盘,语速快极,百鬼探手: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胡桃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开始凝聚往生诀。刹那间,火元素像是被唤醒的狂兽,在她手中汹涌澎湃地增长,势头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都点燃。火元素如同无数根灵动的丝线,从她指尖末端疯狂涌出,朝着地上那柄宛如王者巍然的护摩之杖汇聚而去。
护摩之杖感受到了这股汹涌而来的力量,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杖身发出阵阵低沉的嗡鸣,像古老的战歌在回响。
火红的光芒如同汹涌的岩浆,贯穿了护摩之杖的每一寸,将周围都映照得一片通红,似是要把这黑暗的土地都撕开一道口子,把生灵从鬼府拉出来。
胡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难道真的有戏?
这往生诀是用于超度的神秘之术,原本超度需要遵循一套严格的流程,斋戒、设坛,然后登坛作法,缺一不可。她之前向来随性,往常只会做后面必要的两项,可现在“人”命关天,她不能有丝毫耽搁,只能把那些繁文缛节统统抛到九霄云外,直接做了最后这一项。
正常的灵魂超度少了这些程序必然失败,但俞洲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存在,说不定这孤注一掷的法子能在这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要是白术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
往生堂以前可不光管殡葬,连医术都涉及,只是传到胡桃这代,就只专注殡葬和仪典了。胡桃现在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该把白术拉来。
但这也就是想想,白术是个外人,往生堂超度的事哪有他掺和的份儿。而且后来俞洲这家伙突然发疯要杀她,要是白术在,估计也得玩儿完。
护摩的光辉在黑暗里像烛火摇曳,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只均匀的散发光芒。
胡桃借着火光死死盯着俞洲毫无生机的脸,试图从上面看出什么波动。
然而徒劳,俞洲就像死了一样镶嵌在墙上,嘴角的血迹浓结干涸,生命从他的身躯也如河水般流走了。
黑的看不清手指的世界里,只有悠悠鬼火还在飘荡,散发着蓝色的光芒,和胡桃面前的护摩之火交相辉映,没多久,护摩耗尽了能量,失去了光芒,就像一个陈年铁器躺在那,只剩下鬼火还在闪光。
这里是月光都无法降临的土地,他们两个人在这块方寸之地轮番上演濒临死亡的戏剧,而俞洲是这场闹剧的谢幕者。
胡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气馁地瘫坐在地上,脸色如死灰般黯淡。她的祷告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毫无作用。她终究不是医生,没有那能从死神手中夺人的本事。
胡桃强撑着让自己凝神静气,脑海中开始仔细回溯俞洲命丧的那惊悚过程。那如死神镰刀般的利刃,肉眼根本无法看见,从远处的草丛中如幽灵般飞速袭来,转瞬间便将俞洲那排山倒海般的攻击轻松瓦解。而在她的视野里,俞洲随后就像是被某个透明且无形的神明一把攫住了魂魄,刹那间七窍流血,生命如枯萎的花朵般消逝,灵魂归于天际。
胡桃感到喉咙仿佛被堵住,抹了把脸,就在这时她敏锐的捕捉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均匀而熟悉,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紧绷的心弦上,最终在距她三步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
“真是奇了,这无妄坡向来是被凡俗之人遗忘的角落,今日怎会如此热闹,访客竟如此之多。”胡桃有气无力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双制作精良的鞋子和那身绣摆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