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民此刻已竭力平复了心情。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手指深深嵌入发间,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几缕发丝被扯得凌乱,耷拉在额前。
显而易见,满心的纠结与酸涩梗在喉头,让他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当年我接到了禾路的电话。”
张启民微微仰头,像是要把夺眶而出的泪意逼回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那天他刚结束了一整天疲惫的工作,怀揣着归家的雀跃。
街边大楼的大屏幕上,黄静思那清丽精致的面容骤然映入眼帘,他眼底瞬间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幸福,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原本有些拖沓的步子都变得有力起来。
这条长长的街道,随着深夜降临,两旁的许多商店陆续熄了灯、落了闸,卷帘门紧闭,只余一片寂静清冷。
唯有一家花店,还透着暖融融的光,像是黑夜里闪烁的星芒。
张启民路过时,脚步下意识地顿住,目光被里面吸引,多停留了几秒。
店里布置得极为温馨,馥郁芬芳的花束错落有致地插在形态各异的花瓶里,花瓣娇艳欲滴,绿叶生机勃勃。
蓦地,张启民一拍脑袋,今天可是他跟黄静思的四周年纪念日呢!
想到这儿,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抬腿便踏入了花店。
随着他的脚步跨过门槛,门口悬挂的那串精致风铃“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清脆悦耳。
店里的主人闻声,从摆满花材的架子后探出了头,脸上挂着热忱的笑:
“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张启民微微眯起眼,目光扫过花店,最后稳稳落在了那一大捧热烈似火的红玫瑰上。
可刹那间,黄静思此前不经意提及的一种花的名字闯进脑海,他当即开口询问:
“有没有桔梗花?”
花店老板眼睛一亮,立马笑着搭话:“请问先生是为谁买的呀?”
张启民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眼中满是爱意,轻声说道:
“我未婚妻,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
花店老板笑意更浓,不住点头道:“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先生您可真会挑。”
“那便这个吧,11枝。”
张启民边说边利落地掏出手机扫码,准备付钱。
“可是桔梗花不是有两个花语吗,爸爸。”
软糯的童声突兀响起。
花店老板脸色骤变,神情慌乱,急忙伸手拉过小女孩,手上微微用力,把她往店内推搡着,压低声音说道:
“去,进去玩会,一会客人走了咱们就回家。”
小女孩粉嫩的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澄澈的大眼睛满是纠结,直直地望向张启民,双脚像是生了根,不太情愿挪动。
好在老板娘眼疾手快,几步上前揽住小女孩的肩膀,连哄带拽地把她拉回后面去了。
“先生,我帮你包起来哈。”
花店老板迅速岔开话题,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手脚麻利地抽出包装纸,手指灵活地摆弄着桔梗花,三两下就包出个精美的花束。
张启民瞧着老板包得漂亮,满心满眼只剩即将见到爱人的喜悦,也就没再多想刚刚小女孩说的话。
等花束稳稳递到手中,他小心地捧好,微微颔首致谢,这才带着花,迈着轻快却又有些急切的步子离开了花店。
只是在离开时,花店里隐约传来小女孩稚嫩声音,像一根若有若无的细线,轻轻在张启民耳畔拂过。
他微微偏了偏头,脚步本能地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被即将见到爱人的满心欢喜拽着往前走,踏出了花店。
刚离开花店没走几步,兜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欢快的铃声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张启民微微一怔,忙不迭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黄静思”三个字他心头一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接通了电话。
还没等他出声问候,对面率先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是黄静思的助理。
那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与慌乱:“启民哥,你来一趟酒店吧……静思姐在等你。”
话音未落,“嘟嘟嘟”的忙音便灌进耳朵。
张启民愣在原地,满心疑惑还来不及消化,手机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动,是黄静思发来的短信,简短的一行字,明晃晃地写着某酒店的房间号。
张启民紧蹙眉头,满的心不解挠得他心尖直发慌。
可一想到今儿个特殊的日子,纪念日的烛光、爱人的笑靥瞬间涌上心头,心底那点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说不定静思也精心筹备了一场盛大的惊喜呢。
念及此,他眉眼舒展,先前的疑惑仿若找到了出口,通通释然。
当下,他左右张望着,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捧在怀里的桔梗花搁在身旁座位上,随后整个人钻进后座,语速飞快地报出酒店地址。
车子稳稳停在酒店门口,张启民付了钱,抱着花匆匆下车。
酒店大堂灯火辉煌,他却顾不上欣赏,直奔电梯,手指急促地按下楼层按钮,生怕让自己的爱人久等。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他依照短信信息,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找寻,终于站定在那个房间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房门,指节叩在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张启民静等许久,门内却毫无动静。
他眉头轻皱,想着是不是屋里人没听见,手掌微微蜷曲,作势要再次敲门。
可手还没落下,门“哗啦”一声从里打开。
禾路站在门口,目光瞬间锁定张启民,上上下下警惕地打量一番,最后环视一圈走廊,确认无人后,才猛地伸手,一把拽住张启民的胳膊,用力将他拉进房间。
张启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怀里的花束晃了晃,他忙用另一只手稳住,脱口而出:
“静思呢……”
话还没说完,入目便是满满一屋子的人,他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后半截话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张启民瞪大了眼睛,逐一审视着屋内众人。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仓皇无措的女人,他立马认了出来,是静思的经纪人卫天美。
此刻的卫天美,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眼眶泛红,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而卫天美身边,一个男人正焦虑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双手不停地搓着,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浸湿了衣衫领口。
张启民确定自己没见过此人,满心的疑惑更甚。
再看过去,还有一个身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人,原本稳稳坐在沙发上,瞧见有人进来,“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膝盖撞在茶几上,发出沉闷声响,桌上的水杯跟着晃了晃,几滴水溅落在茶几上。
张启民一迈进这屋子,一股不祥的预感便如冰冷的潮水,从脚底直漫到头顶,周身寒意彻骨,仿佛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冷气。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微微皱眉,目光再次急切地在屋内搜寻一圈后,提高音量问道:
“静思呢?”
声音里夹杂着几分颤抖与不安。
那戴眼镜的男人缓缓朝他走近,镜片后的双眼满是纠结与不忍,嘴唇嗫嚅着,开合数次,像是喉咙里哽着千言万语,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来回摩挲几下,最后心一横,咬了咬牙,直视着张启民的眼睛说道:
“我希望你能够冷静面对接下来我们说的事情。”
说罢,男人吞咽一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眼神里透着闪躲,却又强撑着与张启民对视,似是生怕他下一秒就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