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邻正在写文章。
听到张川柏的大呼小叫,他惊得手中的笔跌落,三两步走出房门。
“婚事定下了吗?定下了是吧?”
他双拳紧握、目光热切,激动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
“你……?”张川柏见卢照邻喜形于色,放缓语气:“你跟我表妹定亲,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兄弟!
我表妹就是你表妹!
结果你不声不响抢走我表妹!
卢照邻没有回答,而是接过书信,一目十行扫视,很快看到重点的几句话……
他听不见张川柏的疑问,冲到院子里,围着枯树跑了三圈。
又从树洞拽出纳凉的小青,“bububu”亲吻。
小青蛇身僵直,这什么人啊!竟然非礼蛇!
张川柏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走过来围观。
卢照邻终于冷静下来,把小青塞回树洞,同手同脚走过来,整理头发……
“不是我刻意隐瞒,而是事情没定下,不好四处宣扬,你们不知道我憋得多辛苦。”
卢照邻乐滋滋快言快语,“过年前,我去信跟父亲、母亲说这件事。父亲早就见过陆表妹,母亲却没有见过,他们要商议……我一直在等好消息,终于等到了!”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情况下,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
反而没有当事人自己的意见。
但卢照邻是官啊!
当官就是“大人”,对自己的婚事,有很大的自主权。
说白了,在父母跟前能不能独立自主,得看能力。
还得啃老的,就老老实实听话吧!
李善跟卢照邻几乎形影不离,竟然不知道卢照邻谋划人生大事。
他不禁佩服地说:“师弟做事机密,是个干大事的人。”
“过奖~过奖~”卢照邻得意地谦虚。
张川柏上下打量卢照邻,满意地点点头:“也好!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方才大呼小叫,只是一时惊讶回不过神。
认真想来,卢照邻家世、人品、才华,都无可挑剔。
至于将来……坎坷的命运?
卢照邻已经有力气徒手宰羊了!
只要身体没问题,官场浮沉都是小事。
见卢照邻傻笑,张川柏老气横秋地说:“照邻一把年纪,是应该定亲,否则里正要来催婚了,咱们不能让里正为难。只是我表妹还小,总得等她及笄才成婚。”
此时并没有结婚年龄的最低要求,很多贵人都早婚。
比如,长孙皇后嫁给李世民的时候,十三岁;
阎婉嫁给李泰时,十一岁。
但张川柏从梦中学到丰富的、奇奇怪怪的知识,认为过早成婚,不是太好。
不管张川柏说什么,卢照邻都点头答应。
张川柏是表兄,实际上把娇娇当亲妹妹,就是卢照邻的大舅子。
卢照邻摩拳擦掌,试探着问:“兄长,家有喜事,今日宰羊?”
张川柏锤了卢照邻一拳:“你还想宰我的羊?今日你请客,去魏家酒楼!”
“好!兄长说了算。”
张川柏:“……你还是喊我师弟吧!等你们真的成亲,再喊我兄长!”
“是!我先让人去魏家酒楼定位子。”
卢照邻将家书塞进怀里。
张川柏:“……那是我的家书!还给我!”
“是证据呢。”卢照邻小声嘀咕。
张家的家书都送到了,卢家的还慢一步,让他仍然有些不安心。
因为太在意,所以患得患失。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把那个小娘子放在心里。
可能是从那年夏天,他从河里跳起来,一身湿漉漉对上小娘子诧异的眼神。
也可能是那年深秋,他跟在小娘子身后,在树林里找橡子。
小娘子像个小夫子一样,教他什么地方的橡子最多。
又或许……
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
扬州,对卢照邻来说,是充满了美好的童年、少年回忆的地方。
扬州的人,夫子、师兄、师弟、小表妹、柱子……都是很好很好的。
张川柏看见卢照邻又变成呆头鹅,瞬间想起未来卢照邻的诗——
“忽忆扬州扬子津,遥思蜀道蜀桥人。”
千里姻缘一线牵。
二师兄啊,蜀道蜀桥人,你今后是不用思念了。
扬州扬子津,却可以常常回去。
我们说好的,老了还要采菊东篱下呢!
……
张远志此时在同坊的梁国公府。
房玄龄病了,恐怕时日无多。
左边的张府,少年郎喜气洋洋、好事将近;右边的房府哀哀戚戚,一代明相走向生命的尽头。
谁不是从小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老呢?
房玄龄也有年轻的时候。
张远志回家之后,没有跟家人说房玄龄的情况。
他一般不对外说病人的病况。
“阿兄,照邻瞒着我们那么久,是不是要好好宰他一顿?”张川柏兴冲冲地说。
“是应该!”张远志笑道,“现在不让我们宰,将来照邻迎亲时,我们可要好好要障车钱。”
卢照邻一愣。
猛地想到陆家亲戚众多,女眷抄苕帚、擀面杖打女婿,阵仗肯定很大。
陆家的兄弟,拦路要障车钱,这一关也不容易过。
“师弟,你不是帮我迎亲的?”卢照邻期待地问。
张川柏哈哈笑:“我肯定是做女方兄长啊!”
卢照邻想到张川柏一个顶三个的身手,决定到时候一定要拉上一群兄弟。
小师弟彪悍是吧?
给小师弟上一课!
他们说笑着一起出门,甄玉也穿着一身男装一起去。
魏家酒楼,是魏征的族亲开的。
魏征虽然不在了,但魏家酒楼的“醽醁”、“翠涛”酒却更有名。
据说皇帝思念魏征的时候,就会命人去买两坛。
甄玉来长安一段时间,对朝野、市井种种趣闻,都知道一些。
现在有卢照邻的好事,当然要去品尝被皇帝夸赞“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的魏家酒。
唐代女子穿男装,服饰上能玩出各种花样。
比如甄玉这一身,头缠抹额、身着袍服、足踏鞋靴,看着像个不拘随意的少年郎。
张远志凑近轻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兄长。你今夜就唤我‘阿兄’吧!”
甄玉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弟弟们看着,你也胡言乱语!”
弟弟们很懂事地捂耳朵:“听不见!看不见!你们继续!”
张远志淡定扶“少年郎”甄玉上马车。
只要自己不尴尬,其他人笑一笑,觉得没意思就不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