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最适合利用。
一滴泪随着他的手从眼角恰到好处地滴下,正好被下属瞧个正着,不知是假意做给他们看,还是借此叹息上一世的一世囚笼。
他不择手段,也做过外人眼里的圣人,真心假意又有几分能说得清呢?
他对原主也是怜惜的,一身智计武力无处施展,到如今可堪利用的,只剩下不忍利用的情分与自觉不堪见爱人的容颜,谁能不说一句可怜呢!
但是他已经遇上过许多次这样不好的局面了,为此忍不住要对施荑悄悄说一句幸好是我来了。
先不说别的,上个世界他费了多少心力周旋!帝王心太硬,那一碗碗药,叫他没法逃脱皇宫,何况还有亲人不舍得抛下,日日与本该最亲近的爱人勾心斗角,险些给弄疯掉。
甚至继承人上他和荣鹤泓还斗起来过,小孩子说上课的大儒还没贵妃娘娘厉害,而他嗤笑着问他,怎么就不敢让他接触下一代呢?
那可真是不知道耍了多少心眼,短短二十余年,红颜不曾老去,他最后也给熬死了。
而赵温舒后来的良好局面,也是靠年幼时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出来;薛屏岫虽夫妻恩爱,但是一生克己守礼,把握好分寸在爱人那里学到许多,也是很费力气的。如此种种,结果上个世界毁在一时轻信,这个世界直接要被系统害死了,人生如此,变故总是猝不及防。
而原主,想来他也是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一辈子,谁能想得到老皇帝如此不容施家军呢?
他爱江鸿,爱这片土地,也爱施家军,到最后,空落得如此下场!
回忆一寸寸被他翻书一样翻过,心头原主的情感也翻涌难耐。
不知道江鸿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叫原主牵挂,而原剧情也说他是个不爱后宫但很得人心的皇帝。
但是他晓得皇帝好坏与私事无关,好比崔永祚被称之为暴君,但是他很爱他;荣鹤泓是世人称赞的明君,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就算江鸿在记忆里和剧情里都是个完美的人,他又没真的见过他,不会为他动心。
想到这里,他又有了些气力,想要再努力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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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又叫人来打水梳洗,来了几个妇人为他擦洗上身,又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喂温水漱口。
因着热气,他脸上终于红润了些,但全然是因为外界的热意,带来的假象。
但是照顾他的女子们却很是高兴,好似他真的好起来了一样。
这些女性都是城中军官的妻子,平日里也要纺纱、管家,如果情势不好,这些女性就会让老人和小孩躲起来,她们也上战场。
看着她们信赖的眼神,施荑只感觉心像是泡在热水里,暖融融的。
这座城生活着二十万人,而城外还有五十万人住在这里,其中城内多是年轻力壮的主力,在名册上的军人十二万人;而城外则更多是一些老兵,年纪大些的老兵会把一家子接过来,还有一些伤残已退伍的将士就在各个作坊里做一些轻便的活计,在名册上的统共十八万人,另有三万残兵。
更多的退伍将士并不在这边关,他们多半回到了故乡,去安享天年,事实上,这些残兵多半是家中无人,故乡无生计,索性就不回去了,在这里离老兄弟们近,还有人时时来看望,又有活做。
也有一些兵就全家留在了这边关里,让这座为了驻守建立的城关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原住民。
施荑的记忆里,那些许许多多的兵,来了又走,也有的不走了,于是五十年间,临邑关就这样从一个曾被攻陷过又新建的关口到了如今的模样。
真正的通商口在西面,在东面,那里繁荣昌盛,也离草原很远,不像这里,是北地最严寒的驻军地,也是安朝唯一一个以军人和军属构成的城池。
沿着城墙,还有几十个哨卡,月月换班过去,就在那相隔几百里的小屋子上驻守,看着城墙外草原荒漠,看着城墙里人烟离得远远的。
过去施荑还健康时,操练、巡查、读书、劳作就是他的日常,他也会从书上学会辨认珠宝和名贵的物品,也会跟老嬷嬷学礼仪,他走过这座城里每一寸土地,也会去与城外耕种的军士一同捕猎鸟雀、田鼠乃至山林里的野物。
这座城池自给自足又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防线,施荑是这片土地的儿女,是这片土地上的草木,他属于这个地方,并以此地为荣。
但是现在,他即使能从记忆里找出这里的所有点滴,却走不出将军府,不能自己走下床,也不能再去看这片土地上可爱的人们了。
轮椅是很有用,而且他脑子里也有如何以纯木制作机关轮椅的数种图纸,但是不值得。
做轮椅的木料可以做家具、做箭杆、做柴,没必要浪费在他这个时日无多的人身上。
尽管因为重病摸不准过去了多少时日,但是按原主的记忆,过去了约莫有一个月,而剧情中记载施将军从太傅下毒到溘然长逝,是一个半月。
他来了这一天,还未曾下过床,人之将死的滋味不太好受,可是施荑今年不过二十五岁,他十二岁上战场,如今也还是最好的年华。
下午的阳光很好,撒在了床前金灿灿的,是充满生命力的颜色。
一手提拔的副将推门走进来,最近没什么动静,也难怪这小丫头会来。
“阿蓉的婚事可是定了?”他靠在床头软垫上,窝在里头还显得很小,扯出来笑容去看她。
“阿兄,”小丫头声音闷闷的,鼻音很重,“我不成家,我要替你守着这关。”
施家没有后辈,蓉儿是镇南大将军的女儿,南边战事平,将来那里没有武将的出路,于是送到了施家军来,成了他的小尾巴。
但是小姑娘很能干,擅兵法,又是天生的怪力,比他小五岁,如今是他最放心不过的继承人,也是原着中永驻北疆的小将军。
他的安排,小姑娘必定是猜到了什么,但是她是他一手教出,忠心为国,他最放心。
最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但是他实在撑不住,也只是对她说“还有很多年呢,阿兄在。”尽管他们心知肚明这是糊弄的话。
她自小不爱哭,学得流血不流泪,但是泪滴在兄长冰凉的手背上,烫到了心里去。
后来不知不觉,他就在妹妹陪伴下,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