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色波澜不惊,等着太子开口。
谢怀琛会意到皇帝皇后的目光,说得有理有据,诚意十足:
“父皇,母后。儿臣虽是被人谋害无心为之,但终究夺了沈大小姐清白。女子名节大于天,儿臣岂能不对她负责。此事终是皇家无礼在先,儿臣愿娶沈大小姐为太子妃,求父皇母后赐婚。”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狠狠瞪了一眼谢怀琛,你可真喜欢这个女人啊。不管是不是利用她对付沈家,本宫都不满意。
“恐怕此事不妥。”皇后立即开口反驳。
沈知州一副极度压抑的状态,咬牙问出:“那皇后娘娘以为当如何,难道要我女儿平白被太子夺了清白。”
“当然不是。只是太子妃之位关系甚大,岂能如此草率。”皇后淡淡回道。
“那皇后娘娘是否查明此事何人所为?”沈知州质问。即便已经很克制,依旧看得出愤怒又委屈。
这让皇后瞬间哑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事与皇后脱不开干系。想随便推出个替罪羊了事的前提是各方都满意,尤其皇帝要满意。
皇帝首先就不满意,皇后搞出这种事,定然要受点教训。
皇后当初的想法是只要穆婉如事成,皇帝怪罪就怪罪,总不算亏。
现在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等皇后继续开口,谢怀琛再次向皇帝跪下行礼:“儿臣愿娶沈鸢为正妃,恳求父皇赐婚。”
皇帝眼眸微敛,似在思量。目光瞟了一眼沈知州。
沈知州察觉到皇帝的目光,皱眉垂下头,双拳紧握又放开。一副吃了暗亏,怎么都舍不得女儿的样子。
皇后知道皇帝对她不满,没有在这关头出声。只眼角余光仔细打量皇帝神色,等着他定夺。
沉默片刻后,皇帝微微倾身,神色沉稳无波,看不出喜乐。一双幽冷的黑眸看向太子,声音温和但天然透着几分不容违抗的帝王气息:
“砚之,你真的想娶沈鸢为妃?”
皇后一听叫的是“砚之”不是“太子”就眼皮直跳。
谢怀琛再次恳求道:“儿臣理当对她负责,求父皇赐婚。”
皇后实在忍不住:“皇上,该封正妃还是侧妃,需得再考虑考虑吧。”
皇帝微微摇头摆手:“终归要嫁进东宫,临安侯的嫡女够资格。正妃侧妃就按照太子的意思来吧。皇后还是赶紧查清楚此事。”
于是太子和沈鸢的婚事就这么定下,同时六皇子和穆婉如的婚事也成了。皇帝当场下旨。
只是除了太子,大家心里都有气,婚期硬是给他往后拖。
沈鸢磨磨蹭蹭刚起床就接到赐婚圣旨。
高公公喜气洋洋领完赏钱,说秋猎结束后会带着赏赐再正式去一趟侯府。
公公前脚刚走,太子就来了。
看着眼前笑得如沐春风的砚之,沈鸢像只懒懒的猫打了个哈欠,然后笑颜绽放:“砚之,我的老虎呢?”
谢怀琛牵起他的手往猎场方向走,紧紧握着。总算能光明正大牵个手,太不容易。
老虎还是活的,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身上受了伤,远远看去奄奄一息无精打采,一副饿极的状态。
可一走近,大猫依旧挣扎着起来想咆哮,十分烦躁。
谢怀琛不准沈鸢离太近。她只得兴奋地围着笼子团团转。
“砚之,你好厉害啊!”
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看到老虎。它像只放大版的暴躁小黄,毛绒绒的有点可爱……
“阿鸢,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沈鸢皱了皱眉:“我原本想把它扒皮取骨,可现在有点舍不得。”
谢怀琛一愣:“你不会想养着它吧?”
“那倒不至于。”
沈鸢越瞧越不对劲。
“砚之,这是只母虎,它好像怀孕了。”
谢怀琛一听,凑近去仔细瞧。
老虎没力气但很烦躁,肚子有点微微鼓起。
两人围着老虎研究半天后,沈鸢小鸟依人地靠在谢怀琛肩上,摇着他的手臂,不好意思地娇声道:“砚之,确实是只怀孕的母虎唉,要不把它放了吧。”
谢怀琛:“……”
“砚之,砚之,它有小老虎。”
“行吧……都随你。”
结果最终没能收获一只虎。谢怀琛将活捉的小兔子小狐狸给沈鸢带回去,打算养在东宫哄她开心,还可以随时吃肉。
众人很快结束狩猎活动,打道回府。
回宫后各路鬼神皆不淡定。
首先皇后唤太子和贤妃来问话。
太子依旧坚持说他虽心悦沈鸢,但更多的是利用。说得很有道理,可皇后心存疑虑。太子不肯娶穆家女,终归同她离心。
而贤妃一如往常,神色淡然。
哪怕已至妃位,一身素色衣衫和低调典雅的首饰常显淡泊宁静。往那儿一站,与世无争贤良淑德的气质让整个凤仪宫多了几分佛性。
皇后知道这位庶出的堂妹不是盏省油的灯,看着谦恭毕敬逆来顺受,实则八百个心眼子:
“哼,老六娶到婉如,你满意了?”
贤妃低眉顺眼温声回道:“皇后姐姐这是哪里话,靖轩无端被人算计,还请姐姐还他清白。不过能娶到婉如,是他的福分。”
皇后威仪的脸上神情冷漠,眯了眯愤愤的眸子,若不是气力不济,手中的象白玉杯子此时该化成粉末:“你以为这样,我爹就会帮你么?”
贤妃眼眸低垂,看不出情绪。按照一贯作风,她该是一副不知对方所云的样子。
可这次她抬眸,锋芒微露,严肃的声音独响在殿内,有几分空灵感:“皇后姐姐,太子不肯娶婉如,妹妹为你不值。”
“你若真为本宫不值,就该早将六皇子过继给本宫。现在想让本宫帮你,以后你将本宫置于何地。”
“姐姐,你是靖轩的母后,将来的皇太后。”贤妃强调道。这意思是不管谁当皇帝,皇后都会是皇太后。
皇后冷笑一声,不予置否。不过她皱了皱眉,现在确实难办,太子不听话。
贤妃打心底里觉得皇后不中用,被皇帝拿捏得死死的。穆家如今的局面,虽因她和皇后心思各异,却也是皇帝刻意促成。
她微微叹气:“姐姐,我们是穆家女儿,都是为了穆家。”
皇后哪里不懂她的心思,嘴角笑意嘲讽:“往大处说是为了穆家,往心底说,都是为了自己。”
你贤妃的心思可没那么简单,不然你早该去死对谁都好,恐怕想当皇太后的是你自己。
贤妃没有辩解,她龟缩多年保全自己和儿子,自然有野心。在她看来,皇后自己无子,除了妥协没别的路可走。要么向太子妥协,要么向她妥协。
只不过皇后心高气傲,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不过婉如成为靖轩正妃后,大伯和堂兄迟早会权衡清楚利弊,到时候便由不得皇后固执。
她现在只淡然提醒:“姐姐,念及往事,太子终与穆家不是一路。”
皇后危险的眸子锋芒更盛:“你别高兴得太早。”
她再次忌恨贤妃当年不肯死。害死郦妃,造成如今的局面。
最后两姐妹不欢而散。
皇后接着又唤来沈鸢。
对她谆谆教诲一番后,赐了两名婢女去东宫,说是让以后伺候太子妃。
沈鸢表现得乖巧懂事,皇后说什么都应着,最后得了一堆赏赐,没有像上次那般被刻意为难。
接下来,沈贵妃也将她召进宫,同样赏了侄女一堆好东西。
沈鸢开心地好处尽收,同样说什么都听着应着,脑子里盘算都值多少钱。
贵妃没想到她真能进东宫,心中嘲笑皇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同沈知州谈过这桩婚事,兄长对此很不乐意,但由不得他。
现在她想让这个侄女帮她好好盯着太子。
“阿鸢,你嫁进东宫后要万事小心。君王一时宠,安得长久情。你得学会好好保护自己。沈家会是你永远的后盾。”
沈贵妃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颇为感慨。绝对的真心话,以至于沈鸢都有几分触动。
然而贵妃姑母接下来的操作让她心生寒意。
沈贵妃特意给她备好一桌子好吃的,坐在对面笑容洋溢,目光中带着长辈的关爱:“阿鸢,除了你喜欢吃的,还加了些新菜品。”
指了指她面前精致的盒子:“这是御膳房新出的点心,山楂石榴籽糕,你快尝尝。”
沈鸢惊奇地尝了一块,味道确实不错。
然后细尝菜品的时候,逐渐发现里面总有些性寒的食物,还有加了藏红花熬煮的肉汤。
沈鸢不禁瞧了瞧贵妃神色,除了一脸关心,什么也瞧不出来。
可这桌子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沈贵妃自然不想让她有机会怀孕,若是有了太子的子嗣,指不定就会为了孩子转投太子。
她心想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被太子利用完再斩草除根。只要沈家不倒,你终究活得不差。
沈鸢虽然现在没有急着生孩子,可这顿饭吃得心情欠佳,着实没胃口。潦草挑几样胡乱吃几口便要告退,连水都不敢喝。
一出瑶华宫,赶紧找地方催吐,吓得全给吐出来。
吐完后拍着胸口喘喘气,心里越想越后怕,干脆带着贵妃和皇后的赏赐去东宫。
东宫前厅里。
沈鸢将这些东西摊开一地,委屈地坐在桌旁,手里捏着一只其中最喜欢的耳坠,无精打采。
谢怀琛急得立刻传唤御医来给她检查身体。
御医打起十二分精神,手指隔着轻纱诊脉。看太子如此紧张,生怕未来太子妃出什么问题。
蹙眉检查半晌后,心情忐忑:“回禀殿下,沈大小姐似有长期服用避子药物。不过身体并无大碍,稍作调养即可,不会影响怀孕生养。”
沈鸢懦懦地瞄了谢怀琛一眼,见对方眉头紧蹙,薄唇快抿成一条直线,心虚地别开目光。
她每次完事都吃药……
御医本以为太子会大怒,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可对方只挥了挥手,冷声吩咐:“将这些东西全都仔细检查检查。”
御医不敢多言,按吩咐办事。
研究半天后,发现皇后赏的香炉和贵妃赐的香料镯子虽然普通人偶尔用一用没什么问题,但长期使用会导致胎儿流产,甚至无法怀孕。
这几样东西都是写进单子里,经内务府派人送过来。皇后和贵妃都未直接经手,中间程序好几道。谁都可以说不知情不够谨慎。
沈鸢虽然听说过这些手段,但真正第一次体会到被用于自己身上时,还是有点难受。
她还没嫁进东宫呢,已经感受到浓浓的敌意。
谢怀琛将闷闷不乐的沈鸢紧紧抱在怀里,盯着这些赏赐之物,寒眸凛冽。温声安慰:“别怕,你随便挑几样喜欢的,剩下的全都收起来。”
沈鸢把耳坠子随手一扔,头埋进他怀里,声音愤愤:“我一个都不要,拿走拿走。”
“好好,都听阿鸢的。把这些全都收走。”谢怀琛心疼,一边温声低哄,一边吩咐人收拾。
沈鸢看着小厮简单粗暴地将东西迅速往箱子里一扔,顿时又心疼,赶紧挥挥手:“等等,全给我换成银子。”
小厮为难地看向太子。这可是是皇后和贵妃赏的,总不能全拿去当掉。
谢怀琛莫名想笑,紧抿了抿唇强忍住:“那几样有问题的我会呈给父皇,没标记的和能抹去标记的都放首饰铺子卖,剩下的我赔给阿鸢银子,好不好?”
沈鸢原本心中一喜,可想了想还是亏,轻蹙眉心:“那不还是用的咱们自己的银子。”
太子殿下原本心中颇为欣慰,她已经把他当作利益共同体,会为他的利益打算。
结果沈鸢下一句便俏皮笑道:“也行吧,总比没有的好。不过砚之啊,我可以给你打五折。”
说着伸出五指在面前晃晃。模样十足的机灵。
“好……我谢谢你。”
谢怀琛并不在意这点银子,握住她的五爪,神色严肃沉声问道:“阿鸢,以后能不能别吃避子药?”
看似询问的语气,可漆黑如墨如狼似鹰的眸子紧锁她,仿佛由不得她说不。但细察便会发现眸中隐隐怀着期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