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贾中华和王美春两口子来了，两个人和袁梁坐在那里一起听着。贾中华一边听着，一边嘟囔：“就他们这演讲水平，你袁梁还不甩他们几条街，就这水平还好意思上台。”王美春看着袁梁说：“我是没看见你在台上的风采，不知道到底怎样？”贾中华说：“那还用上台吗，不上台，就咱同学往这里一站，就随便给他们来上几句，那都比他们强。这个没办法，这个不能比，有的人天生自带气场，自有气势。”王美春白他一眼：“你就看着你同学好。”
演讲终于结束了。据说是采用体操打分法，为了保持公正公平性，评分结果会马上现场公布，竞聘人都在焦急等待着。
演讲分数还在统计中，袁梁和贾中华、王美春两口子，坐在一侧，大家都在看那边的工作人员在忙碌着。
贾中华看着一波一波的人说：“不要急，急也没用，我敢打包票，袁梁必进前三。”王美春接道：“你就向着你同学。”袁梁笑笑：“贾科长向我又起不到什么作用，你两口子就是跟着瞎着急，我铁定前三。”
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司马庆登上主持台，宣布评分成绩，他竟然从第三十名开始倒着公布。第二十九名刘凯，第二十七名陆峰，第二十五名田县安，第二十四名吕建超，这个排名也不意外。
第十八名蒲树强，当司马庆唱出排名的时候，有人鼓起掌来，接着更大的掌声响了起来。刚刚还众星捧月般得意洋洋的蒲树强，听到自己的名次，一刹间楞在那里，呆若木鸡，一旁的人拉了拉他，他才缓过神来，急匆匆地走了，身后是一片哄笑，欢送他下场。
唱到第九名了，还没有袁梁，贾中华挥舞着拳头，兴奋异常。第八名，一机厂夏爱祥。夏爱祥愣在那里，全场响起了掌声，一机厂的员工都在拼命鼓掌。袁梁跑过去晃晃夏爱祥：“你，第八名。”
第七名，化工厂魏福森，第六名，一机厂黄博；第五名，一机厂杜文艺，第四名，市政府办公室周伟明。
袁梁已经必进前三，贾中华已经跳起来了，他看着袁梁挥舞着拳头。
司马庆继续唱到：“第三名，一机厂袁梁。”袁梁听到自己进到前八，能进入第二轮已经算是成功，进入前三反而没有了太多的激动。
贾中华抱着袁梁的肩膀：“我怎么说的，必进前三，必进前三。”
第二名，一机厂马虎腾；第一名，一机厂周晓。
已经无关紧要了，贾中华抱着袁梁，他一把拉过来王美春，推到袁梁的怀里：“来，给兄弟个拥抱。”王美春的脸红了，她抱了袁梁一下，贴着袁梁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明天赏你咖啡加大红枣吃。”
即使是第二十七名，陆峰也是非常高兴，他高举着双手，面对着职工代表们，大声喊着：“谢谢，谢谢。”
袁梁知道，他感谢职工代表，首先意味着，一机厂的竞聘人和职工代表，合力围剿蒲树强，把他远远挡在了前八名之外，而且竟然是第十八名，谐意十八层地狱。
他感谢职工代表，意味着进入前八名的人中，一机厂的竞聘人占了六席，一机厂人竞聘成功的可能大大增强，尤其是前三名，全是一机厂人。
吕建超、刘凯围绕在周晓身边，周晓竟然排名第一，意味着他们的战术成功了，他们只想把周晓捧上去，而无关乎自己的名次。
袁梁没有看见田县安，他早早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早晨，工厂的告示栏贴上了喜报：一机厂参加竞聘人员打分排名，第一名周晓，第二名马虎腾，第三名袁梁，第五名杜文艺，第六名黄博，第八名夏爱祥。
邱毅问保卫处，是谁贴上去的，随红军说是刘凯。邱毅看看喜报，没有再说什么，也许他已经感觉到，城头要换大王旗了。
根据选聘实施方案，十天以后，将进入下一轮，即面试答辩。
而在这一环节，将进行的是六对二，三对三的搏杀。
一机厂上下，合力围剿蒲树强，把他挡在了第二轮的大门之外。而这一次又面对着六比二，其实也算是六比一，要再一次阻击第四名市政府办公室的周伟明，而没有人把第七名，把化工厂的魏福森当回事。
当然，最精彩的还是三对三，即三剑客对三委员的对决，曾经兵派的三剑客袁梁、黄博、夏爱祥，对上了三个党委委员马虎腾、杜文艺、周晓。
最为强大的工派，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硕果仅存的田县安竟然名列二十五名，连吕建超的排名都不如，可谓是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
又有人在工厂的大门口，放起了鞭炮，不知道是吕建超、刘凯等为周晓庆贺，还是陈利勇、徐有才等为曾经的工派欢送。
袁梁从来没有想到过是自己第一名，但第一名是周晓，却让他不服气。因为这一轮，主要是职工代表评判打分，吕建超、刘凯等人可谓是下足了功夫，他们下的功夫也不次于蒲树强，尤其是他们借助卢建学、徐永华、甄卫星的力量，才使得他们侥幸而过。
至于马虎腾，他是借力市计委、政府部门的力量，尤其是王万里，他在官场经营多年，即将高升副市长，他是倾全力助推马虎腾。
但事实就是这样，面对下一轮对决，面试答辩，即总经理初步人选，向总经理综合素质评定委员会答辩，将又会是组织能力、知识水平、精准算计、人际关系的综合体现。
面试答辩主要是评价竞聘者的综合组织能力、应变能力和知识面，主要内容是回答统一命题、随机提问，答辩时间为每人四十五分钟。评委由三部分人员组成，即职工代表、经济管理方面的专家、有关部门负责人。然后评委们根据标准答案及现场答题，进行评定，量化分值，择优确定两名总经理预备人选。
袁梁来到出口处，受到出口处的热烈欢迎，出口处的人中午聚餐，为袁梁庆贺。无论走到第几轮，在最为关键的第一轮，袁梁来到第三名，这已经说明了出口处的实力。
袁梁把汪恒善、程远方叫到小接待室，告诉他们，业务正常进行，但回款必须要让我知道。两个人心领神会，连声说是。
汪恒善搓着手说：“哥来，你放心，出口处的事我看着呢，大家都很自觉。你这次厉害了，从三十个人里冲击到第三名，副总经理是十拿九稳了。”
袁梁斜看他一眼，笑笑：“出口处的人，你我都明白，包括你，好几个都是当初吴厂长安排的，像程远方都是亲戚关系。但无论我走到哪一步，我只认业绩，你给大家打个招呼，每个人必须全力做业务，销售为王，这是我们的根本，不要管其它，你们不要管竞聘的事。再说了，我们弟兄在一起几年了，你对我又不是不了解，你对周晓也应该了解，如果抛却场外因素，周晓的水平能有你哥高吗？你哥应该是铁定第一的。”汪恒善急忙说：“当然他的水平没有你高，我就只想看你和邵卫兵再次华山论剑呢，没想到他临阵脱逃，抛剑退却，不战自退，他还是不如你啊。”袁梁说：“我怎么有了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呢，哈哈哈。”汪恒善说：“哥来，你不用自谦，在出口处，在一机厂业务口，你就是我们的一杆旗帜，我们唯你马首是瞻，我们这几天虽然闲时打牌，我们也会为你奔走、助力，我们都期盼着你再进一步。”
周庆亮离任后，把办公室留给了黄博，让黄博搬过去，黄博怎么也不搬，但钥匙拿着，于是，范文章、黄博、夏爱祥、袁梁、陆峰来到曾经的周副总办公室。
选聘实施方案上明示，总经理就任后，所有的副总经理一律就地免职，在这个时候，谁还会安心工作呢。
陆峰慌着提来开水，范文章拿来茶叶，这里成了临时指挥部。范文章沏了一壶茶，自己呲牙喝了一口：“我从门市部拿的最好的茶叶，五十元一斤呢，解解渴、去去火。”
夏爱祥自顾自抽着烟，吐一口烟圈说：“我到分厂、车间、仓库转了一圈，虽然有朱书记看着，我也得去转转呀。我转到四分厂办公室，现在田某的办公室没有人给他打扫了，乌烟瘴气，烟头扔的到处都是，他在那里躺着，萎靡不振，一夜之间脸就憔悴了很多。他看见我过去，急忙爬起来，给我点了根烟，对我说怎么才来，已经有别人找上他了，向他承诺许愿。”陆峰问道：“平常给他打扫卫生、伺候他的娘们呢，怎么不见了？”
范文章说：“现在，最关键的还是那一套，还是老路子，下一步还是攘外必先安内。”
袁梁拿出来选聘实施方案，翻开来，指着其中的内容说：“这一轮是由我们应聘人向评定委员会进行答辩。上一轮是职工代表，这一次又有不同，这一次评委分为三个部分，职工代表、经济管理方面的专家、有关部门负责人。田县安说的有人找他，肯定就是指的有人找职工代表，因为田县安本人是职工代表。有关部门负责人，我想应该是市发改委、市计委、市财政局、市经委、市商业局、市政府办公室、市委组织部等部门，这个范围就大了。最难弄的还是经济管理方面的专家，领导就是领导，但是领导不是专家，领导不会归到专家这一列，这是一个身份问题。因此，经济管理方面的专家，有可能就是上面几个职能部门的下属职能科室，比如市计委的企业科，市经委的企业管理科。选聘公告上，有选聘工作领导小组成员，主要就是部门负责人；领导小组下设的办公室，这里面大部分是部门负责人和企业管理专家；把这两个范围划定，基本上就差不多。一般，他不会再从工商局、税务局、环保局，及其它大中型企业负责人、企业管理人员选人吧，这个可能性也小。”
夏爱祥说：“那这样的话，面对评委这个环节，我们的弱势还是比较明显。”
几个人沉默不语，投机钻营、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都不是自己所擅长的。
袁梁说：“还有一点最为关键，答辩时回答的问题，一个是统一命题，一个是随机提问。统一命题肯定是要提前做好，这个题谁来做？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题目是什么，但是否有人会知道，如果有人知道而我们不知道，这就是最大的漏洞。如果是市发改委出题，徐永华会知道吗，他会告诉周晓吗？如果是市计委企业科出题，马虎腾会知道吗？还有一个随机提问的问题，假如卢建学是评委，他会问周晓什么呢？会问我什么呢？会问你什么呢？他会把自己问的问题告诉周晓吗？如果评委有明显的倾向性，拉一个打一个，那就不好说了。”
范文章说：“他们天天在一起商量这事，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肯定能想得到。”
袁梁拿出和陆小满、王教授整理的提问问题、企业管理基础知识，还有两本书，放在桌子上：“这是我整理的，你们复印好拿去看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的时候也要看天意。”夏爱祥看看，说道：“你下手够早的，你看这几张纸都让你翻烂了，你已经烂熟于心了吧。”黄博说：“那赶快让陆峰去复印”，说着打电话给出去的陆峰。
陆峰进来，黄博对他说：“复印两份，不要让别人看到。”范文章说：“想不出办法，也要继续想。商量不出来办法，也没关系，先分头行动，有消息再通气。”几个人从办公室里出来，分头而去。
袁梁来到档案室，王美春关上门，看着袁梁坐下，说道：“你这都进入前三了，应该高兴才是，又想什么呢，眉头都皱成了一个疙瘩。我给你放松放松，大红枣给你洗好了，就等着你吃呢。”
袁梁也是一乐：“我现在可没心情，你还是留着给贾科长吃吧。”
王美春的脸一红：“他早就不吃啦，他现在只爱喝酒，曾经的爱不释手，如今的弃之敝屣，他现在是一心往上爬，全部的心思都在那里。人家说的是权色钱都要，他只要一样权。”
袁梁看着她：“你知道敝屣是什么意思吗？敝屣就是破鞋，这怎么能是破鞋呢？”王美春也笑了：“就是你理解歪了，我就是打个比方，像扔旧鞋子一样，扔到一边去了。”袁梁说：“贾科长不知道珍惜，这可不是敝屣，这可是宝贝。”王美春说：“你给我说说，你刚才怎么了？”
袁梁给她说面试答辩的事，王美春一拍大腿：“咱有人啊，市计委里不是有黑玫瑰吗，你找她啊，你先给她打个电话。”袁梁嘿嘿一笑：“你又提她，我第一轮都没有找她，我现在找她干什么，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想办法。”王美春似有所悟：“我明白了，你们好合但没有好散，所以你不会找她，但你还心里还有她，只要我提到她，你就来劲。”袁梁说：“不说这个了，我还得看看资料。”王美春撇撇嘴：“我不是白洗好大红枣了吗，都没空吃了，好，先给你留着。”
袁梁在躺椅上躺着，看着资料。
一会，王美春问道：“我这里还有企管处他们交过来的东西呢，你看不看？”袁梁没有回答，侧转身子继续看自己的东西，算是回答。
又看了一会，袁梁站起来，看桌子上，是几个打开的档案盒。王美春指着档案盒说：“你看一看，这都是员工培训的资料，我看着都是基础管理方面的，这是市经委企管科领着我们厂的中层干部和骨干进行培训时的资料，还有试卷。”
市经委企管科？袁梁的心中一惊，急忙拿起来看，只看试卷就行了，里面的知识点很多。人都有局限性，假如是我做电气基础知识讲座，我这一次做的内容和上次做的内容可能就差不了多少。市计委企管科做基础管理培训，那么这一次和上一次的培训又有多少出入呢？又有多少共同点呢？如果是市经委企管科参与此次出题，那么他会不会还是自己脑子里熟悉的那些东西？
袁梁思考着，袁梁再次拿起桌子上的资料、试卷看起来。
余下的几天，袁梁都躲在档案室看资料，王美春装腔作势，故意还弄出点动静。其实厂里的人都知道，贾中华是袁梁最好的同学，王美春是贾中华的老婆，袁梁和王美春就是这种铁打的关系。
陆小满打来电话，袁梁给她说着进展情况，陆小满自然是欣喜异常，她把王教授的电话给了袁梁，说她已经给王教授说好了，让袁梁给王教授打电话。陆小满和袁梁是纯粹的业务关系，给袁梁帮忙也是正常，袁梁拨通王教授的电话，又问了一些问题。
王美春从里间屋里走出来，问道：“你打电话的这个是女的吧？你们怎么那么亲热啊？”
袁梁沉着脸说：“这可不能乱说，这个是陆副总，她和公司的一把手严总，他们两个的关系不一般，我一直怀疑他们两个是情人关系。他们的这个公司，虽然不是我最大的客户，但却是我业务做得最顺的公司，几次都是在关键时候给我帮忙。上次我去拜见他们，他们听说我要竞选总经理，他们很高兴，他们觉得我要是竞选上的话，不是对他们更有利吗，所以人家非常热心。我和他们做了几年业务，我听说这个陆副总对严总爱得很深，为严总打了好几次胎，都决心这辈子再也不找其他男人了。”王美春啧啧有声：“这女人，为了爱情而活着，佩服。”
晚上，看到夜色已浓，袁梁骑车来到市经委家属院，躲在墙角下，拨通了市经委企业管理科科长刘牧云家里的电话。袁梁算是和刘牧云有过一面之缘，在一起吃过饭。
袁梁手里提着东西，进到刘牧云家里，刘牧云的家人见袁梁进来，转身进了内间。
刘牧云忙着倒水，袁梁接过水杯说，自己欠缺企业管理方面的知识，但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学习着，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比如说对一些基本知识、一些名词、一些术语，不熟悉的内容太多了。就比如说这次面试答辩，里面规定的内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入手，所以想来请教请教，烦请给予指点。
刘牧云当然明白袁梁的意思，说道：“企业管理的内容很多，但说有哪些重点，管理的定义、资产负债率、投资回报率、计划管理等，市经委也对几家大中型企业的中层干部做过培训，也有培训教材，基础的东西就那些，再说了，这次是选拔总经理，不是选拔专业管理人员，题目应该不难。”
袁梁没有再多说，连声道谢，离开刘牧云家。
第二天，袁梁来到档案室，把管理人员培训试卷仔细过了一遍，拿着管理人员培训教材又看起来。经过几天的忙活，也算是恶补了企业管理方面的知识。
陆小满打来电话说，老严买了一套电脑，准备托运给袁梁。袁梁急忙制止：“在这非常时期，不能这样做，再说我现在也不会使用电脑。”陆小满说：“这是老严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给你钱你又不要。”袁梁说：“可别这样，我不要，过几天我去安南再说。” 陆小满说：“那我就给你托运过去。”袁梁再次拒绝。
没想到，没有几天，马晓荷说，火车站有一个托运单，让自己去提货，莫名其妙，谁会给自己托运东西呀。袁梁知道，是陆小满托运的电脑到了，只好来到火车站，雇了一个三轮车，把东西拉回家。回到家里打开看，果然是一套全新的电脑，连打印机都给配置好了。
袁梁打电话给陆小满，表达感谢，也是一通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