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怀吟感觉昨晚自己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关拢，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在天还没完全亮时就被冷醒了。
他索性起了床，穿好衣服再收拾好自己要带的东西，在出门换鞋时摸了摸自己的背包，总感觉忘记了样东西。
庄怀吟又转回到自己卧室，把关着的一边窗户拉开，然后再把放在窗沿的丑东西塞在了自己背包里。
他在下到三楼时往徐西淮家门的方向看了看，楼道里的风打在他的脸上，通过脖颈再穿进他的衣服里。
庄怀吟莫名想到，昨天的那条围巾此时到底是在徐西淮的办公室，还是在与他仅一墙之隔的房子里。
他猜不到，扶着楼梯走下去了。
庄怀吟在附近的早餐店买了早餐，搭配是徐西淮经常吃的一个茶叶蛋、一杯牛奶和一碗粥——
其实庄怀吟不喜欢这个搭配，可是看见阿姨时自然而然就这样开口，连自己吃的顺序都与徐西淮别无二致。
庄怀吟去到的是一个大商场一楼，很宽，现在约莫七点，已经有了些人，他未在此停留，而是上了二楼。
二楼全是商品店铺，庄怀吟买了一杯咖啡，坐在咖啡店里从玻璃窗户往外看，呆呆地望着距离自己不是很远的店铺亮起灯光，而后有工作人员摆出招牌。
他这样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的咖啡见了底。
再次下去时人已经多了许多，庄怀吟走到空出来的一楼位置。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小姑娘，见到庄怀吟时小跑过去，开口:
“夏老师您来了?”
庄怀吟点了点头，坐在已经布置好的位子上。
“我是来和您对接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大家一般会从那个路口过来，您放心，到时候太多人的话我们会组织好。”
庄怀吟翻了翻桌上放的样本，回答:“好，辛苦你们了，我会控制好时间，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催促。”
对方点了点头。
庄怀吟转头时看到后面的屏幕，甚至看到不远处竟然搬来了一棵很大的假的圣诞树，圣诞树上面亮着黄色的光，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装饰。
对啊，今天是圣诞节。
这片小地方，今天都属于庄怀吟，他甚至还很自私地希望那棵圣诞树也属于自己。
八点整时，工作人员指的那方向过来一大批人，庄怀吟看着很多小姑娘手里拿着书，往这个方向冲，他立马站起来。
嘴巴大声喊:“大家不要跑!别摔跤了!”
很多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使他手足无措。
那些目光带着欣赏、震惊、期待和心疼。
每一种他都欣然接受，只觉得这一刻欢喜得不得了。
此刻在庄怀吟眼前的是他不需要理由也能坚持活下去的动因。
是他在动态里说的“满满当当的爱”的具象化。
“夏老师!原来你长这样!!你好帅啊啊啊!!!”
抢到第一的小姑娘快要喊破喉咙，手止不住地抖动，把书放在庄怀吟面前后依旧不停颤抖。
“哈哈我好像是没发过自己的图片，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写。”
“啊啊好的。‘草莓没烦恼’，我叫这个!你还回过我的!”
庄怀吟手不停地在书上签名，嘴角止不住地笑。
“哈哈我知道你，我很熟悉你。谢谢你啦，这么多年的陪伴。你要大学毕业了是吗？那我就祝你永远没烦恼，工作顺利，平安健康，做一个快乐的大人。”
面前的小姑娘眼眶红润，看着过去只在网络有着微薄联系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样鲜活，那样美好。
没有人知道她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庄怀吟比较难过的人生里的大部分；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庄怀吟心中如何重要。
“好的!夏老师您也是!”
除去最开始有点乱，工作人员来处理秩序后大家都自觉排队，队伍排得很长，庄怀吟在空闲时刻还转过头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下面一位小姑娘也很激动，打开手机后才走过来，拿着的书放了两下才放好，庄怀吟笑着看她，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不要紧张，我不吃人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只是开口说:“不写我的，可以签在在的to吗？”
庄怀吟不太懂这些东西，但签角色的应该是可以的。
他说:“你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没有了，写你自己吧，我想认识你。”
姑娘立马开口说:“叫‘小王要上岸’，夏老师，今天见到你最想和你说，我真的上岸啦!”
庄怀吟听出来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而签完后抬头看见她的眼眶早已红润，“哇塞!你好棒!你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给你发过加油的话，你可能没听到。恭喜你考上呀。”
最后姑娘说，夏老师，我们合一张照吧，我搭子也很喜欢你，我要发给她并且和她说夏老师你超帅!哈哈。
庄怀吟不知不觉和许多人聊了很多，他感受着一个一个存在于屏幕另外一端与自己同频共振，或者至少获得过相互慰藉的灵魂。
那些名字就这样一个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庄怀吟感觉自己如梦似幻。
随之而来的是被具象感受到的“幸运”。
庄怀吟还是觉得老天并不是很坏，至少到这一步，他能够全然接受。
“夏老师!为什么没有周边啊?!”
又一位姑娘提出一大串的问题，庄怀吟今天笑得实在很多，可是他真的超级超级开心。
“哈哈因为书也是才出来不久呢，之后如果想要的很多的话，我再去催催。”
“周边我要酸梅水!还有你动态里最高的晴雨娃娃!”
庄怀吟说:“酸梅水可以，另外那丑东西就算啦，全世界仅此一个。”
也许是姑娘想起书本里的内容，回:“啊啊大大你一定要幸福!!我看到你这样就放心多啦，一定要开心!”
庄怀吟很郑重地和他说:“会的，你们也是呀。”
在签售了一些后，过来的方向走来一个带着小熊头套的玩偶，排队的姑娘们都一同看了过去，被吸引了目光。
后来庄怀吟听见有人大喊，说:“小熊玩偶!!这是惊喜吗?!”
后来又有人大喊，说:“有小熊周边吗?!我要迷你版的钥匙扣!”
庄怀吟站起来往那方向望——
那的确是一个小熊玩偶，脖子上挂了一条围巾。
那与他小说里某一个场景如出一辙。
有些人已经跑过去了，很大一群人围着小熊拍照，轻轻拍拍脑袋拿着手机摆姿势。
而另外一群人则在庄怀吟这边等着，又有一位过来时说:“夏老师怎么会有小熊玩偶?!这是您给我们的惊喜吗?!这什么梦幻联动啊”
庄怀吟说，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个。
“那应该是粉丝读者打扮的，夏老师，也许是您读者呢!”
庄怀吟正疑惑着，有点机械地动笔。
这位还未完，又有一位挤了过来，她先开口说话。
“夏老师!我喜欢你好久啦!”
这时庄怀吟也正好写完，抬头看着熊一边听小姑娘讲话。
“在几个月前我无意间刷到了你写的小说，后来我往前翻了很久很久，快把你发的所有动态都翻到底了，我想去了解了你，夏老师，可是我觉得我还是不了解你，我真的好喜欢你的文字。”
庄怀吟说感谢，他看见在小熊玩偶的旁边的人很多，多到自己都快不太清楚小熊的样子了。
那位姑娘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你看就是这个，”
姑娘把手机翻到某一个他发过的动态，指给庄怀吟看。
庄怀吟接过她的手机，往下翻那一条的内容，那一条并不是很下，点赞量非常多，是他补充的某一章。
动态的时间显示是2024年5月21日。
庄怀吟看着自己写的内容，脑海里好像有了某一个自己与小熊说话的场景。
翻到最底下时庄怀吟看见自己那一章的结语，结语里写“见一面吧”。
庄怀吟被那边的声音吵着，后来那个小熊被轻轻推拉着来到了这边。
庄怀吟把手机还给姑娘，那个停留在“见一面吧”的界面消失，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
“夏老师!”
庄怀吟抬头往前望。
“夏老师!你们还没有合照呢!”
小说里的某一个情节，一位主人公拥抱住小熊玩偶，摘下头套时玩偶内正好是另一位主角。
庄怀吟走到小熊的身边，他看着它圆圆的脑袋，忍不住摸了摸。
“夏老师你快摆姿势!我帮你拍照!”
后来还有读者准备开口，开口说夏老师能不能也还原一下台词啊。
庄怀吟用自己不是很大的胳膊，环着小熊玩偶的“腰”，脑袋脸颊碰到小熊的脸颊，此刻他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不复存在。
不存在很多摄像头对着自己，不存在很多人和很多事物，还有这个大楼也不复存在——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拥抱住的熊和远处很大一棵的圣诞树。
庄怀吟很轻地开口，说话声温柔，一字一字吐露出来。
“是我的春天吗？”
之后他不断摸着小熊的头，接着说话:
“来年春天，我们见一面好吗？”
庄怀吟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不易察觉的哭腔，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也许他与读者一样，同样很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一个这样的情节。
此刻，也说不上到底是张在拥抱住冯椿；
还是，庄怀吟拥抱住内心渴望的某个人。
大抵是前者，若是后者的话，他会脱口而出的是“我终于抱住你啦”，而后很不要脸地吻上去。
拥抱分开后，小熊被读者扶着坐在了庄怀吟旁边的位子上，大家警惕小心地不碰它，很多人过来身边合照，那个熊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后来他转了一个方向，让自己的眼睛对着身边签字的人，这样一个姿势维持了很久很久。
久到这场签售会要结束了，人来人往过后，人也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于是庄怀吟再对他开口说第三句话，摸了摸熊的头，说:“我都结束啦，你还不走吗？”
后来熊从自己的兜里拿出打印好的A4纸，纸上印着很多话。
“你想问我一些问题是吗？可以呀，你应该早一点问的，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回家了，这里面多热啊。”
庄怀吟看见熊摆出第一张纸。
[生日快乐]
庄怀吟看见时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句话他今天听过好多好多遍。
“谢谢。”
[昨天有没有吃苹果]
庄怀吟想起昨天的苹果给了徐西淮。
“没有，但我一定会平安。”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A的微信名字叫‘夏安’，而我最想越过每年冬天，所以叫‘冬禧’。”
[为什么写这个故事]
“因为我需要记住我们的一辈子。”
[故事有原型吗]
“有呀，你是不是没有仔细看我动态发的呀。”
[故事全部真实吗]
“这个……我说不太清楚，但是你只要知道，主角和我都活得超级好。”
[故事的主角有原型吗]
“你不是问过这个问题吗？当做非虚构吧。”
[A是谁]
“A是冯椿，是……我的春天。”
[那小熊玩偶呢]
“小熊玩偶里面是冯椿，小说里交代了呀，小熊玩偶能实现张在一个愿望，你忘记了吗？”
[实现你一个愿望]
“哈哈我我只是回忆罢了，不需要你这样对我哦，今天遇见这么多人，我感觉我的愿望已经实现啦!”
[见一面吧]
庄怀吟想到刚才某一位姑娘给自己看的某一条动态，最后一句落在同样的一句“见一面吧，好吗？”
庄怀吟写到那里时，内心没有答案，只有无可奈何。
庄怀吟有点悲伤地低声说:“可是我想见到的甚至不是冯椿，此刻我只想见到A。”
小熊玩偶里面的人缓缓摘下头套，露出里面的脑袋。
庄怀吟觉得今天可能真的起太早了，眼睛脑袋都被冷风给灌坏了，精力甚至耗尽到认不清人的面孔。
怎么里面的人眼眶鲜红；
怎么还真是A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