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盛府后,傅重峦好不容易陪着盛太傅他们和齐题用完晚膳将人送走,天色已经昏暗的彻底。
去竹林后面泡完药浴,再让乌灵针灸完后,傅重峦便自己走回了院落。
夜晚拂风中不知是哪里传来的萧声,显得格外婉转悠扬。
傅重峦站在院中听了一会,心中感觉沉闷的思绪都好似消散了许多。
乌灵方才同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心中太多才是飘浮却看不见落地,一切好似一团乱麻一般。
刚惆怅一会,白义从屋中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他傻愣愣的模样,傅重峦无奈的笑了声,走了过去。
“备好沐浴了水了?”
每回从乌灵那里药浴回来,傅重峦总要再洗一会。
她泡的药中放了不少蛇虫,黑乎乎的,傅重峦泡完都觉得身上不适,所以回了院中后会再简单的洗一下。
进了屋内,傅重峦隐约闻出屋内的熏香变了,轻轻皱眉问白义。
“这屋里的熏香换了?”
白义呆了呆,随后点了点头。
“下午夫人派人来让小的换了,说能安神……怎么了公子?是不好闻吗?”
傅重峦想了想,心中总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但既然是盛夫人要换的,不好让盛夫人难过,傅重峦便说道。
“无妨,留着吧,只是日后母亲再送这些来,同她说不必劳烦了……”
白义知晓他家公子念旧,听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这边傅重峦刚进了浴房,这边院中的墙头,便鬼鬼祟祟的冒出一个脑袋。
宣词仪努力的扒着墙,低头朝替他垫脚的小厮骂了句。
“你俩站稳点,别把公子我摔了!”
说完便继续嘀咕着让他们往上使劲。
两个贴身的小厮哭着脸,对视了眼边往上用力便低声劝道
“二公子……世子要是知道了,定会责罚的……”
宣词仪无语的啧了声,低头瞪了底下两个不中用的,没说话,奋力一跃终于爬上了墙头。
月黑风高下,宣词仪看着傅重峦的院子,得意的喘着气笑了两声。
随后忙的催着那两人回去。
“你俩赶紧回去,明天早上天不亮过去接我!就在这个墙角啊!回去吧回去吧!”
说罢,不等那两个小厮说话,低头看了看里边落脚的地方,咚的一声便消失在了墙边。
宣词仪跳下来黑乎乎的看不清,一屁股摔到了草堆了,里面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放了块石头。
他呲牙咧嘴的站起身,看了眼亮着烛光的主屋,一想到他来的目的,幽亮的眸中都多了几分坚定。
想到这,宣词仪信心满满的苟着身子,悄摸摸的往主屋移动。
绕过小桥和池塘,宣词仪刚摸上屋子旁的长廊,小心翼翼的喘了口气后,刚探个头出来,迎面便是一句颤着胆的大喊。
“嘚!哪来的小贼!”
小腿粗的木棍随声落下,咚——的敲在了宣词仪的脑门上。
白义听到有人闷哼一声倒地的声音,才兴奋的睁开眼朝屋内喊了声。
“公子,我打倒他了!!”
说完低头一看,当场愣在原地。
傅重峦穿好衣衫走过来,脸色还带着几分冷。
拉过僵硬的白义低头看,也稍稍呆滞了。
有些难以置信的说了句。
“阿离??”
……
昏睡中宣词仪感觉自己刺痛的脑门被敷上一股温热,随后缓缓睁开眼,便看到陌生且明亮的屋顶。
宣词仪懵了懵,随后抬手摸上脑门,摸到一块冒着热气的布巾时,先前的记忆才稍稍回笼。
他噌的坐起身,忙的四处看,随后目光便对上了不远处坐在书桌前翻着书喝着茶的傅重峦。
看见宣词仪醒了过来,傅重峦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从书里抬手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
“醒了?”
宣词仪呆呆的点了点头。
“醒……了。”
傅重峦侧眸看了眼白义,下一秒白义面上便挂着讨好的笑凑了过来。
“宣二公子!小的去给你煮个鸡蛋!方才乌圣医过来检查过了,说你并未受伤哈~”
宣词仪死死盯了会白义,回过神来激动的要跳起来了。
“白义!亏的往日二公子我对你那么好!你下手这么重的手!!回来!你小子!”
说话间,白义十分机智的躲着宣词仪走,呲溜一下便跑出了门。
宣词仪见人跑了,盯着脑袋上的包朝傅重峦走过去想要吐槽。
可转头对上傅重峦格外冷静的审视和询问的眼眸,宣词仪又蔫了下来。
傅重峦看了他一会,见他一副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模样,皱了皱眉,只好朝他走了过来。
将他强行按在短榻上后,傅重峦居高临下的质问他。
“说吧,为什么要深夜跑到我院中来?就因为今日下学的时候我没有同你解释请吃股?”
傅重峦在他昏睡的时候想了想,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想不到有什么能值得宣词仪大半夜跑过来。
宣词仪沉默了一会,抬头瞄了瞄傅重峦的脸色,看出他并非在生气后,才抬起头同他低声解释。
“也有这个缘故……但主要还是我很担心你阿宁!”
傅重峦奇怪的挑了挑眉。
“担心我?”
宣词仪猛的点头:“姓齐的回来了,我无非怕你又会像从前一般被他管着,不让你同我往来!”
“所以我才想着,这段时日晚上跑来同你睡一起,这样就不怕那个姓齐的教唆你!有我在,肯定会保护好你!”
虽然宣词仪一席话听的人心暖暖的,但傅重峦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你我之间还是小孩吗?过完这个冬日我便及冠了,孰是孰非,谁好谁坏我岂会分辨不出?”
傅重峦说完,自己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宣词仪没想到傅重峦能这般说,面上的开心都要藏不住了。
“真的,你终于也觉得那姓齐的不怀好意了?!”
也?傅重峦心中的怀疑更甚了。
他缓缓坐到一旁,神色带来几分不解和迷茫的看向宣词仪,苍白着一张脸低声问:“阿离,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好?”
宣词仪听完,神色一顿。
“阿宁,你不记得了吗?你就是因为他同我吵架的啊?”
还一吵便是数年!最后一句宣词仪憋在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
傅重峦别开眼轻咳两声,佯装失落的模样,免得忽悠不了宣词仪。
“我知晓是因为他,不过开春那场大病,许多细节我一时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你后来来寻我,我便原谅了你同你和好了……”
宣词仪看不懂傅重峦眼底的晦暗,只当他是被蒙骗的难过,当下便老实的交代道
“我就知道!”
他当时就想,阿宁气性大,怎么可能一下就原谅了他呢!
想到这,宣词仪更觉得今夜来的及时。
他认真回想了片刻,便神色严肃的说道。
“你还记得第一次碰见姓齐的时候吧?”
“他跑到你院中来给你送书,还同你讨论诗文,你说他才华横溢,温和知礼那会,我来找你的时候这家伙可是冷眼看我的!”
宣词仪说起来还一肚子气!
他看着傅重峦淡漠的脸色,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他不是成了盛伯父的学生,你那会便不怎么同我玩!整日同他一起,盛伯父还让他教授你……”
“约莫半年吧,你本就体虚病弱,那会病重,我便去探望你,那会我便看到他同你府中一个侍女说话亲密,你偏还不信我!”
侍女?傅重峦的眼神更阴沉了几分,脑海中将盛府的人都回忆了一遍,心中隐隐生寒。
若齐题当真收买了盛府中的人,那盛宁身上出现的蛊,便当真是齐题勾结他人下的……
傅重峦眼底露出几分杀意,搭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了几分。
宣词仪想到这,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凌乱了。
傅重峦深吸了口气,嘶哑着嗓音道。
“阿离,你继续说吧。”
宣词仪沉默了会,叹了声低垂着眉眼丧气道
“后来我便有些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你以为我质疑他的品行不端,同我大吵了一架,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生我的气……”
“你还说从此不想再见到我……所以我们便又四五年不曾见过……”
似乎觉得委屈,宣词仪说完,狠狠擦了擦眼角,别过头去不说话。
傅重峦听到这,心中已经明白了什么。
当初他想过盛宁同宣词仪吵架的缘由,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齐题。
他观此人面相,虽温和有余,心中确是八面玲珑,若他身为盛宁的夫子,教唆他远离宣词仪,以传闻中盛宁单纯无忧的性子,当真有可能会被忽悠过去……
盛太傅当时身为天子之师,根本没有时间管教盛宁,而那时,盛夫人的身体也不算多好,若这时有人关心盛宁,小盛宁也许当真会很信任此人。
再加上这齐题对盛宁模糊的态度,以及话语间若隐若现的利用,攀上盛家,高官厚禄,也不过轻而易举。
傅重峦前生,也见过不少文人举子,自知登科无望,而攀附权贵,步步谋算,世间人心难测,皆因权利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