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余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男人沉稳的说话声:
“晚余?”
“嗯。”
江晚余冷淡地回了一声。
甚至连“你怎么打电话回来”都懒得说。
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居然还能精准地找到她的电话,说明是有备而来。
对方似乎没有听出江晚余话语中的冷淡,依旧热情地说:
“我听说了,你拿下了所有国际竞赛的金牌?”
“嗯。”
江晚余说着,看向另一边正在捣鼓电脑的林夕。
“当年我也是这样做的啊......后来米国就有人向我发起移民邀请了,我现在在米国过得很好,你要不要也来?你的资格绝对够得,一应手续我都可以帮你解决,你只需要找到一个过海关的机会就好了......”
对方似乎是一边喝咖啡一边说的这句话,夸夸其谈,听上去胸有成竹、颇为自豪......
“不去......我在夏国还有重要的人......”
江晚余看着林夕还没有处理完,于是就和对方绕圈子。
“哦?我看还有另一个和你一样的男生,还破了奥运记录的那个,我们这边对他也很垂涎啊......你应该很喜欢他吧?我看采访的时候你们关系很好,如果能把他拉过来一起的话,也是大功一件呐......”
“我不会去的......”
“那么,你还是想和你妈一样么......整天累死累活的,就谈一个‘奉献’?有什么好的,傻子!”
“你没资格说妈妈!她现在很好,最近刚刚结婚!”
似乎是说到江梦然再结婚,有点刺激到对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林夕朝江晚余比了个“oK”,随后电脑就侵入海外电话的地址Ip,找到了那个人所在的房间摄像头,房间的影像出现在电脑屏幕。
可以看见对方过得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好,房间里又脏又乱,空间不大,还有个白人站在他旁边,用手机和他交流......
原来是有人监督他“教唆移民”么?
林夕和江晚余说了声“等我一下”,就发动时停。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候,林夕从门外走进。
他手上拿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大皮鞋。
拿出一张望月汐留给他的符纸,林夕注入灵力......
已经知道对方的位置,那么送他点小礼物也是没问题的吧?
符纸化作光点,包裹住了皮鞋,而后消失。
屏幕内,不修边幅的“那个人”,正在和他的白人长官说着什么,顺手就想拿起桌上未喝完的咖啡......
结果下一秒——
“砰!”
咖啡溅了两人一脸,咖啡杯里插着个大皮鞋。
“what the fu-ck?!”
白人长官拿起那只凭空出现的大皮鞋,两人惊惧地观察了一番......
看着鞋底的“made in china”,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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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任务已完成!】
【任务描述:参加所有的学科竞赛,并且全都获得国际金牌】
【任务奖励:智力自由属性点+0.1】
回到家中,林夕加点了这0.1的智力。
【检测到智力属性→9】
【极限任务自动触发——】
【智力极限任务描述:系统将提供一个情景,请尽力从情景中挣脱出来,最终的奖励依据表现而定。】
【注:未完成极限任务,智力将无法晋升9点以上】
【是否进行极限任务?】
居然还是要自己决定是否进行的么?
林夕并不知道,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到底是会让本体沉睡,还是会让世界的时间趋于静止......
因而他刻意选了周末时间,并且和Kazuka打了预防针。
【极限任务即将开始——】
林夕感觉周围的时间渐渐慢了下来。
所有会动的事物都变成了慢动作,世界也变成了黑白色的......
一股困意袭来,林夕控制不住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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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前半分钟,林夕醒来了,条件反射般地关掉了闹钟。
他坐起来,有点迷茫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只是环境还算整洁......
床上还有散落的游戏手柄,电脑屏幕已经黑屏了......
林夕无意识地上前检查,发觉还能正常打开,松了口气......
在上厕所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昨晚熬夜打游戏,心脏一痛,然后就......
昏睡过去了?
然后还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似乎遇见了很重要的人......
只是残存的记忆很模糊了。
他上完厕所之后,则是连自己有没有做梦都不能确定了......
算了,没猝死算是万幸了......
不对——猝死算了,至少还能看看能不能去到异世界......
林夕自嘲地想着,又准备去上班了......
赶到公司,保洁阿姨一个不小心,水溅了出来——
林夕不知怎地,没有躲避,而是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thE woRLd......”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的裤脚湿了。
保洁阿姨似乎没发现,直接略过了他,他郁闷地看着自己的裤脚。
有个同事走过,似乎听见了林夕的话语,调笑道:
“我也会——【Star platinum·the world】!”
林夕尴尬地笑笑,心想昨晚是不是梦见JoJ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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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被空调外机的震动声惊醒时,窗外正飘着铅灰色的云。
十平米出租屋的霉斑,在梅雨季里洇成地图的形状。
他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蛛网看了三分钟,直到手机闹铃第七次响起。
地铁三号线的冷气钻进后颈,他被人流裹挟着向前漂移。
玻璃幕墙倒映出二十七岁男人僵硬的肩线,廉价西装像层不合身的壳。
办公室隔间里堆积着未处理的报销单,键盘敲击声像连绵的雨点。
主管的皮鞋跟踏过地砖时,他的背脊会条件反射地绷直。
午休时便利店加热的饭团烫疼掌心,塑料凳被晒得发软。
两个女同事举着奶茶从落地窗前经过,粉红指甲在阳光下晃成虚影,笑声被双层玻璃滤成模糊的杂音。
林夕感觉有点不对劲,昨天好像发生了什么......
似乎还有个什么JoJo来着?
然而他很快就忘了这事。
下班时下起太阳雨,写字楼旋转门吐出成群的伞。
林夕拐进巷子深处的牛肉面馆,油渍斑驳的价目表,据说数十年没换过数字——这种据说完全是无稽之谈。
老板娘往面汤里撒葱花时说了和昨天相同的话:“辣椒自己加啊。”
有点怪,但是说不上来哪里怪......
末班地铁空得像口铁棺材,广告屏蓝光里浮着房产中介的笑脸。
出租屋楼道声控灯坏了三个月,钥匙插进锁孔时隔壁传来婴儿夜啼。
热水器需要拍打三下才能出水,泛黄的瓷砖缝里粘着去年秋天的头发。
他躺进潮湿的被褥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日历提醒跳出来:母亲忌日。
林夕翻了个身,空调外机又开始震动,震得铁架床微微发颤。
窗外霓虹灯牌透过窗帘裂缝,在天花板上切出一道猩红的伤口。
周二。
同款霉斑在墙角扩张了半厘米。
地铁安检员捏着探测仪划过他左侧第三根肋骨——去年骨折的位置。
办公室饮水机亮起红灯时,主管正把咖啡渍溅到他的周报上。
不对劲——这个想法再次一闪而过。
然而也只是一闪而过。
周三。
新来的实习生分走了靠窗座位。
林夕工位旁的绿萝开始发黄,根茎泡在浑水里。
复印机卡住他三年前的体检报告,幽闭恐惧症诊断书在出纸口反复吞吐。
什么东西?
奇怪。
周四。
梅雨暂歇。
晾在消防通道的衬衫被保洁阿姨收走,他穿着领口泛盐渍的旧衣参加部门聚餐。
啤酒沫沿着杯壁下滑时,他数清了吊顶装饰板,共有四十二个蜂窝状孔洞。
有种不和谐的感觉在他心中滋生。
周五。
地铁电视播放返乡创业宣传片。
他盯着前排女孩辫梢的塑料向日葵,直到对方提前七站下车。
凌晨两点,花呗还款提醒震醒了他。
从天花板延伸下的猩红裂缝,正巧落在母亲遗照的唇角。
无聊。
周六。
隔壁夫妻开始摔结婚相框。
林夕蹲在浴室搓衣板上刷鞋,泡沫里浮出童年那双开了胶的帆布鞋。
楼底收废品的老头摇响铜铃,六楼坠下的易拉罐擦过他耳边。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了......
林夕无法把握。
周日。
超市特价鸡蛋在八点十七分售罄。
他提着空心菜穿过广场舞方阵,音箱播放的《好运来》震落槐树上的蝉蜕。
返回时发现锁芯被塞了口香糖,502胶凝固在钥匙齿缝里,像道陈年疤痕。
空调外机持续震动。
无语......
无语!无语!
他忽地生出了砸碎一切的想法。
周一。
墙角霉斑蔓延成螺旋状。
林夕刷牙时瞥见镜中衣架多出个挂钩,沾着水锈。
地铁隧道广告屏闪过半帧乱码,倒映在他瞳孔里,像群迁徙的乌鸦。
咄咄怪事!
他只在意上班会不会迟到。
周二。
主管的咖啡杯出现第三只相同缺口。
绿萝黄叶在废纸篓里排列成环形。
复印机吐出的体检报告年龄栏数字开始模糊。
隔壁婴儿哭声频率与空调震动逐渐同步。
失眠,烦躁——
但是游戏机坏了。
周三。
牛肉面馆价目表右下角渗出“1997“钢印,葱花在汤里组成箭头指向厨房——帘后蒸腾的雾气中,似乎并没有没有人影。
钥匙插入锁孔时阻力消失,门把手上凝结的夜露带着铁腥味。
隔壁家安静得像是死了人,不过正合他意。
总算消停一会了。
林夕如此想道。
周四。
广场舞音响在切歌的间隙,爆出心电图仪的长鸣。
槐树所有蝉蜕头朝东南,空心菜在塑料袋里蜷成问号。
花呗还款金额比上月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3276.1024。
岂有此理?
林夕看着这离谱的数字,心想:
岂有此理!
周五。
地铁电视返乡宣传片里戴草帽的男人,有父亲年轻时的胎记。
塑料向日葵女孩再度出现,辫梢别着七日前同款发卡。
天花板猩红裂缝延伸到遗照眼眶,母亲在微笑。
林夕看着出租屋的水壶呜呜地冒出蒸汽,越发肯定——
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周六。
浴室瓷砖缝隙的头发变成长度相等的368根。
搓衣板棱槽渗出类似童年老屋门前青苔的气味。
收废品铜铃摇到第13声,坠落的易拉罐拉环刻着他名字首字母。
他感到有些幽默。
然而笑不出声。
就像是被谁按住了咽喉。
周日。
超市鸡蛋价签显示“售罄\/∞“。
返回时楼道声控灯突然复明,302室门牌在他眼前坍缩成黑洞状污渍。
林夕摸出粘着口香糖的钥匙,发现所有齿纹已磨成平滑直线。
空调外机轰鸣戛然而止。
寂静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声——像童年溪边捶打湿衣服的棒槌,一声,两声,三声——第四声却迟迟不来。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林夕猛然惊醒——
不对!
这里不是现实!
他跑进出租屋里,关上门,门外扭曲的黑暗被阻隔在外。
他扯出垫桌脚的那本书,发现全是乱码。
胸口一热。
林夕低头看向胸口,西装第三粒纽扣正在溶化成沥青般的物质,滴落时在地板溅出母亲坟头荠菜花的形状。
林夕在沥青滴落的瞬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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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撕开粘稠的现实,睁开眼时,夕照正把校巴座椅烫成蜂蜜色。
这里是......初中放学么?
熟悉的校巴啊......
林夕伸出双手,发现它们白皙稚嫩,中指指节微微鼓起。
灰尘在光柱里悬浮成星云,发动机余温让空气微微扭曲,前排椅背的刻痕还是当年他用圆规偷偷刻的“L.x”。
左侧飘来忍冬花香,白色校服袖口蹭过他小臂。
她的麻花辫垂在第二颗纽扣位置,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除了她转过脸时,眼角那颗本不该存在的泪痣正在泛着珍珠光泽。
“帮我捡一下铅笔好吗?”
她的声音裹着某种蜂鸣般的尾音。
铅笔滚落脚边时裂成两截,断面涌出淡蓝色汁液。
林夕弯腰的瞬间,看见自己手掌的掌纹全部变成了平行线。
她忽然握住他沾着蓝渍的手指,身后车窗外的紫藤花廊开始逆向流动。
“你从初二开始每天偷看我政治书笔记......”
她耳语时发梢扫过林夕喉结:
“今天该坦白了哦......”
暮色突然变得浓稠,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里,隐约有数字在流动。
林夕听见自己胸腔传来机械齿轮卡顿的声音。
这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当年他躲在被窝里反复修改的日记——
如果她锁骨处,没有浮现那个与主管咖啡杯相同的缺口......
如果她说话时舌尖没有闪过地铁广告屏的乱码......
啊......暗恋的女孩用这种暧昧的语气......
她艺术品一般的手摸上林夕的脸——
林夕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盯着她的脸:
“这里不是现实。你也不是她。”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身陷其中,但是他也不在意了......
居然用她的样子——来欺骗?!
他妈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竟敢如此!
林夕感觉手掌一烫,忍不住收回手。
“你其实可以留在这里——我也可以是她......”
她的瞳孔扩张成两个黑洞,校服领口渗出牛肉面馆的葱花味。
黄昏正在凝固成琥珀,引擎盖下传来空调外机的震动频率。
林夕抽回手时,带落了她发间的塑料向日葵,花瓣坠地化作灰烬。
“你连我当年用的钢笔牌子都说不出......”,他碾碎正在灰化的一瓣,看见地板裂缝里渗出自己西装第三粒纽扣的沥青,“这不是她该有的味道。”
最后半句消融在突然响起的上课铃里,铃声是花呗还款提示音的变调。
她的面孔开始像素化,校巴座椅裂开无数猩红缝隙。
她变成了漆黑的怪物。
在彻底崩解前的眩光里,林夕想起,真正的她早在毕业前就移民了加拿大。
而此刻这个幻象,正用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望着他。
背后的黄昏裂成两半,露出后面无穷嵌套的、写满报销单的办公室隔间。
“来吧!和我留在这里!”
她变成的怪物完全符合林夕恐惧的模板,然而他现在出离的愤怒。
“你怎么敢?!”
一拳挥出,怪物惨叫着粉碎。
周围的怪异却挤压过来,眼看着林夕就要被压碎。
他忽有所感:
“thE woRLd!”
周围的一切静止了下来,慢慢变成黑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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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意再次袭来,林夕昏睡过去。
醒来时,苏月笙已经不耐烦地为他打理好了书包:
“好了,你自己去吧!”
林夕习惯了她的态度,点点头,一个人去初中报到。
报道这天人很多,家长们陪同着孩子。
他孤身一人,确定了自己的班级。
进班的时候,一个女孩和他的目光相对。
好漂亮......
他感觉就像被电击了一样,故作自然地低下头。
经过座位表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
那个女生叫做陈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