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古树下,树影重重,花影将幻境中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身前的绿衫女子,庆霜听罢用神识在储物袋里扫了一圈,又递回花影手中。
“挑选合适的灵器,分发给众弟子。”
庆霜探了探花影修为,清冷如水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满意。
“这秘境灵气浓郁,才来了月余,你那玄鸟便破了一个小境界,照这个速度,你很快就能升至化神中阶……”
她叮嘱了几句后,天边一道虹光降落,光芒散去,一抹白渐渐露出,那人衣衫上的花纹轮廓神秘又惑人,此人正是杨胥。
两人相视一眼,看起来有事商议,花影借此理由向师傅告辞,一旁与树身几乎融为一体的廉泉也趁机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各式各样的落脚所,一眼望见深红色的古木建筑群。
其中一所木屋的门扉上有个不太显眼的太阳标志,花影走上前,推开许道阳的芥子屋,一进门,却看到一堆人围在桌边沉默不语,看见她的到来也无甚反应。
尤其是那徐潇鸿,耷拉着脸,颇没精气神的样子。
廉泉看到这么多人,第一反应调转方向往外走,许道阳和封野几乎同时起身,一左一右,使劲将他拉了回来。
廉泉无法,默默找了个角落待着。
“怎么了?”花影把路上分好的灵器交到各峰手里,坐下不解道。
徐潇鸿脸色最难看,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用手指蘸着杯子里的水,在桌上勾画各种草药。
干了后又重新画,如此反复。
“哎!”
“哎!”
“哎!”
……
整齐的六道叹息,连角落里的廉泉都忍不住望了过来。
徐潇鸿没心情说话,宋钦便将云水秋的话,简单概括一遍,廉泉虽是不愿多管闲事的模样,但也默默的竖起耳根子。
宋钦说完,六人再次齐声哀叹。
“云水秋说的在理,以我们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这些问题。”苏怀玉无精打采地盯着面前桌子上转着的一枚铜钱,那铜钱在灵力的维持下,咕噜咕噜转着,始终没停。
“来时——”
花影敛眉,低垂着头,语气有些沮丧:“我曾尝试进入妖兽的灵种空间。
“那里极其混乱、颠倒、甚至是阴冷。魔气摧毁了妖兽神志,控制它们的行为和本性,我试过了很多次,我……帮不了它们……”
花影对面,封野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但此刻却添了些忧郁气质,他听完花影的话,深深的叹了口气。
“别说治本了,我们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抓人,我们打不过,救妖,连御兽师都没有办法。”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们现在只能被动接受事情慢慢变糟,还不能主动出击……这种无能为力的处境,真是有够窝囊。”
宋钦紧抿下唇,观察了一下大家的表情,显然,所有人都陷入云水秋的逻辑里,有些无法自拔。
她犹豫好久才说话:“还是有很多疑点。”
她声音缓慢响起:“譬如……为何陆前辈亲手毁掉神器,难道仅仅是为了灵气吗?他一个两百年可破大乘的人,用这种办法提升修为,我总觉得不合理。”
“还有,那个大阵……”宋钦直直地看着封野,樱唇轻启:“如甄宁所讲,那个大阵居然可以吸收众人灵气,我虽不懂阵法,但也知道这种阵法多多少少与邪修有关联,可是甄宁所言,那大阵居然是金色的!”
封野恍然,潇洒地敲了个响指,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前出现一摞黄色符纸。
他端正坐好,看向花影与甄宁,一手拿着笔,做好了画符的准备:“你们再仔仔细细将那大阵说与我听。”
花影与甄宁对视一眼,赶紧起身站到他身旁,将所有细节告诉他,再经过封野的笔,落在符纸上。
夜明珠静静发着光,将屋子照的通亮。
“怎么样?”
“差不多是这样……”花影小声嘟囔着,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那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大阵的图案她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一旁的甄宁亦然。
所有人都凑上去看,除了角落里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廉泉。
“感觉跟邪……挂不上勾啊……这里看起来跟聚灵阵有七成像呢。”
“这阵法好复杂……”
“这上面好些行纹我都没见过。”
所有人叽叽喳喳,声音萦绕在徐潇鸿耳畔,她两手挥开,心烦大喊:“哎呀,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大家赶紧后退,生怕她心有不愉。
“封野,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封野将桌上的七八张纸整理好,摇头。
“下笔时,我能感觉到阵法的力量很强大,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阻碍我继续画下去,至于它的用处,还需我进一步研究。”
花影眨眨眼,惊呼:“会不会是仙族的阵法?”
众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极有可能!”
“可是仙族早已同魔族消失了不知多久,陆前辈是如何得知的阵法?他虽符器双修,但我附身的那段时间,从未见过他研究过同类阵法。”
“附身?”许道阳蓦地开口。
甄宁摸摸鼻子:“我只说了悠悠死前的那些事……”
众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眼神渐渐变得危险。
你小子居然没把事情抖落干净!
甄宁头皮发麻,赶紧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我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讲起来可能会有疏漏,交给花影师姐来讲比较好!”
许道阳目不转睛的看着花影,花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地撇头看旁边几名女修,却见她们脸上都挂着莫明的笑。
身体热气一涌,直接窜进脑袋里。
花影梗着脖子,红着脸,正气凛然地直视许道阳,“第二关,男女弟子分别附身于鹿妖和陆前辈的身上,我是唯一一个坚持到最后的,所以才能带着大家离开幻境……”
花影将第二关她所经历的事情全部托出,包括陆今白招惹仇家、收集材料、快速晋阶的事情。
大家听完陆今白的事迹,眼里浮上敬佩的目光。
宋钦星星眼:“七天,与十只入魔后的出窍妖兽厮杀,还带走了他需要的材料……”
甄宁不可置信:“越阶战斗,尤其对方还是个渡劫的剑修……”
就当所有人惊叹于陆今白的辉煌事迹时,许道阳拨开众人,走到花影面前,面色凝重道:“玲珑塔的材料都有哪些?”
“你要炼制玲珑塔?”徐潇鸿用那种关怀病人的眼光看着他。
若不是在谈正事,她甚至想帮他把个脉。
“不可能的。”花影抬着清澈的眸,认真看着他:“他当时修为接近大乘,所以才能轻松压制天雷。”
宋钦在旁接了一句:“况且陆前辈摧毁神器的目的我们还没弄清,万一竹篮打水怎么办?”
“可是玲珑塔能收进万千妖兽,起码能为我们延缓一些时间。”
许道阳看着大家都沉默了,还想说话,苏怀玉却起身,声音淡淡的转移了话题:“快要到寅时了,我们还没有把灵器分发给师弟师妹,过一会儿还要去宫殿那里,大燕和萧家的人估计现在已经准备出发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整顿一下吧。”
封野将纸叠好,收进空间里,起身准备往外走。
走到许道阳身边,他拍了拍他的肩,十分真诚的看着他:“是啊,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至于玲珑塔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心急的好。万一反噬……对你,对大家,都不利。”
“走吧,去给大家分一下灵器,估计他们都盼了一宿了,肯定等得着急。”
许道阳半推半就地跟封野出去了,其余几人也纷纷跟上。
离开前,徐潇鸿突然被袖子里的罐子硌了下。
“什么东西?”
看清罐身,她忽然想起解药还没给云水秋。
风风火火冲出帐子后,徐潇鸿又顿住脚。
她要是没记错,解药在萧铮那里好像有一份……
萧铮的那瓶药是可以用来提升修为的,但是后来她发现其中一味药的解药放进去同样有促进效果,便制出了第二种药。
两药互为解药……
徐潇鸿想起云水秋吼她的那几下,眼睛贼溜溜的转了圈。
谁叫你凶我!
哼!
悠哉的把罐子放到空间里,脚尖一转,徐潇鸿披着朝露,朝自家弟子方向走去。
西宫殿门前,整齐宽阔的台阶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和碎石,一群人挤在台阶下,悄声细语的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萧铮赶在天明之际回到了萧家队伍里,如今正安静的站在众长老身边,等待大燕和青云宗等人出现。
一旁的人忽地爆发出惊呼,萧铮放出神识,听到他们正在谈论南边的冰河雪原。
“神兽雪羚竟然真的存在!一对神秘兄妹共同收服了雪羚后,离开雪原的第三天,每隔七日一次的暴风雪居然消失了!”
“不止!连南边的雪迹线都变了,冰雪化水,最近那里有好多沼泽,一个不慎就掉进去了!”
“那东海那帮人说的神器,叫,叫什么玲珑塔的,岂不是也是真的!”
“只有我担心雪原的冰都化了,妖兽与灵草会沉没江河吗?”
“想多了!冰天雪地的,哪有什么生灵啊!”
“你还别说,一提妖兽,最近西北林那,忽然出现好多黑色的妖,又凶又猛,死了好多人!”
“死得多,好东西也多啊!我可得了不少灵草,等出去了……”
牧涣听到这些话,对着前面的萧铮,嘲讽出声:“听说萧铮前不久去的就是雪原,怎么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是打不过,还是压根就没想找?
我听说,萧铮一路上还跟一个女修不清不楚,怪不得神兽让一个名字都不清楚的小宗小派得去,原来一路上光顾着谈情说爱了。”
“牧涣。”萧家长老脸上明显带着不悦。
一旁的唐宓和牧飞云更是脸色阴沉。
萧九作为萧家侍卫,没有家主命令,按理来说不该对萧家弟子动手。但是牧涣出言不逊,竟敢同时污蔑家主、公子和云水秋。
萧家弟子内部矛盾就算了,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无辜之人!?
云水秋为什么出现在这?
那都是为了他们萧家!
为了解决中州祸患!
“牧涣公子,口舌之争,有时也要当心引来祸患。”冷冷的道出这句话后,牧涣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区区侍卫,竟然同主人这般说话!”
他此话一落,萧九眼神忽然犀利,话语更是毫不客气:“萧九的主人是家主和秦侯!还有公子和小姐!”
他不屑地上下打量着牧涣,故意惹怒他,“而不是什么庶子外室。”
萧九这副趾高气昂的姿态,气得牧涣连扇子也不扇了,上去就要给他一巴掌。
按家规,没有长老公子的命令,萧九不可还手。
而萧九原本打算接下这一掌,牧涣却还没等近身,就被气浪掀翻出去。
一旁长老颇为惊愕:“化神中期……”
萧九身后,正是萧铮。
萧铮从萧九身后缓缓走出,浑身灵力外泄,化神的威压逼得只有金丹修为的牧涣吐出一口鲜血。
萧铮比牧涣只大三岁,修为却有天地之差。
墨发如瀑垂在身后,几缕落在身前,随风而动。
有人将牧涣扶起,萧铮并未阻拦。
牧涣用力地擦去唇边的血,冷笑着看着他。
萧铮淡淡开口:“这一下,是我代家主罚你。你可知云水秋是接受了谁的命令,进入秘境?”
“她又为何满身是伤,出现在冰河雪原?”
牧涣刚要张口,萧铮却抢了先,语气确是十分的漫不经心。
“抱歉,这些都不能告诉你。”
被噎了一口的不止是牧涣,还有一旁竖起耳朵的众人。
某位长老尴尬地咳嗽,“咳咳,行了,是牧涣出言不逊在先,萧铮教育一下弟弟也是应当。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都别吵了!谁再闹事,就滚出萧家!”
长老的最后一句话很有分量,萧家弟子纷纷散了。
萧铮冷漠的看着他沾着血迹的唇,扔去一瓶丹药,回身站到原位。
唐宓和牧飞云相互对视,眼里藏着一丝激动。大伙都忙着吵架,只有她们注意到他们提到的那个名字——云水秋。
原来兄长\/公子认识青云宗首徒……
此时,嘈杂的人群安静了几分。
回头,原来是大燕人到了。
紧随其后的,是青云宗。
不过这次很奇怪,青云宗的领队之人带着白色帷幔,队伍里从未见过此人。
有人放出神识,想要一窥究竟,却被重重弹回,嘴角洇出一丝血。
再一看,受伤那人修为已至化神,却抵不过白帽子的一招。
众人安分守己的撤到两旁,生怕惹恼了她。
这种看不见脸也能感受到冰冷和无形威压的人,一看就不好惹。
云水秋本站在队伍中间,向宋钦取药,但青云宗弟子见到她回来了,都默默放缓脚步,还有人故意停下来装作喝水,实则是等她走到前面,好跟在她身后。
于是便成了这副光景……
这般显眼,估计过不了多久,她的身份就会人尽皆知。
虽说今天的计划是这样,但让她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真的不会太刻意吗?
“那人是谁?”
广白阴晦的眸子显示出,他其实心中已有答案,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单青山低头答:“那人估计就是青云宗白衣剑修——云水秋。”
“流言还说,此人将承霄风子之职,成为青云宗下任掌门。”
广白若有所思的嗤笑一声:“呵,是吗……”
声音喑哑,深藏无数恶意。
张巡看了眼那边的人,又回过头看着广白,浅笑道:“看起来,这名女修给广白大人惹了不少麻烦。”
“若不是她在碍事,我早已将灵根换至皇上身上。”
广白恶劣的笑道:“你说她讨不讨厌?”
张巡故作结舌:“此女,竟能与广白大人较量一二!?”
灵戟看着两人在这一唱一和,不屑轻哼。
但今天他离两人不是很近,这声轻哼只让麦冬听见了。
麦冬左看右看好一番,见大燕人离得还算远,才压低了嗓子道:“师父,他们说的这人……是不是——”
灵戟瞥了眼云水秋,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没错,就是你的‘小未婚妻’。”
麦冬整个人差点因为这句话乱套,满脸惊恐,“师父别胡说!”
灵戟故作正经:“不是你小时候硬拉着她,说要她当你媳妇的吗?你自己说过的话又赖账了?”
麦冬余光瞥到萧家有人在往这边看,更是跳脚,要不是念着师徒尊卑,都想捂上他师父的嘴了。
他师父哪都好,就是这张嘴,有时候不是满嘴跑火车,就是爱演戏。有时候他戏瘾来了,他还得陪着演两段,不然把他惹生气了,他气性大到能把自己藏起来闭上三四个月的关,任谁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我错了,您别提这事了成吗,你这可是坏人家名声啊!”麦冬虽然声音放低,但还是有人听见。
自从有人帮忙盯着牧涣,唐宓就回归了天性,成天跟牧飞云聚堆,两个人头贴着头,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萧铮轻描淡写的看了眼两人。
唐宓伸手捂在嘴前,小声道:“咱们之前说得是跟开阳峰主啊……这怎么又来了个炼器小哥……不过说实话,白白净净的还挺像回事的。”
牧飞云思考良久,杵着下巴,低声分析:“我觉得,跟体修的恋情是假的!二小姐你看,那炼器小哥身边的大佬,浑身修为深不可测,他们的话应当不会有假。而青云宗……凭我这几天对他们的观察,压根就没见过气质像峰主的体修……”
“……所以可能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牧飞云边点头,边往青云宗那边来回扫视。
隔着帷幔,云水秋发觉到两簇视线。看过去,正是她在萧家认识的两位姑娘。
她们身后不远,则是萧铮。
像在发呆,既不盯着自家弟子,也不盯着大燕人,一派与世隔绝的孤傲感。
好好地看了几眼萧铮后,云水秋移开视线,投向人群,随后眯起眸子。
她好像在大燕中看到了几位熟人。
广白就不说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便是他。
而另外两位……
看见那对师徒,云水秋想起在浮光界治病的那段日子。说起来,她的云舟还是灵戟先生赠予的,若不是它,万不可能赶上今天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