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弥漫,蝉声突然噤口。
迟慕声低眉看她:“怎么了胖丫,一床那老爷子,没事儿吧?”
陆沐炎没做声,仍是低头。
迟慕声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微微扫下来:“嗯...老爷子是有预感,所以托付后事。就连狗剩都托付妥当了,看来是了了心愿走的。”
随即,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发:“老爷子有福气啊,这样...是最好的。”
这一幕静谧而柔和,可在一旁的角落处,就没有这么温馨了…
钠灯在铁罩下轻吐黄雾,飞蛾撞出细雪的声响。
角落处的长乘,与少挚一齐负手而立。
二人同样挺拔的身形,俊逸非凡,可一个面上带着隐隐的笑意,另一个面无表情,眸色凌然。
长乘的声音悠然慵懒,缓缓道:“昊儿,生气啦?为兄不好暴露,这点小风,却让他们着实难办呢。”
说着,他修长的手,摸了摸下巴,嘴角勾着玩味的笑,暗暗观察着少挚的神情。
少挚仍是看着那边,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寡淡,眸内似笑非笑:“呵呵,我的炎儿有功夫在这儿消磨仅剩不多的生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长乘挑眉:“哦?”
少挚乌黑深邃的眼眸眨地缓慢:“今年的招生时间快到了吧,她多消耗一刻,就多一分进不去的机会,我能不高兴?”
接着,他微微侧头,深棕色的发稍下,凤眼含笑,看向长乘:“你最好啊,开得再慢点儿,让他们一块儿进不去。”
听闻这话,长乘的眼底掠过一抹疑惑:“一块儿进不去?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跟着小炎?”
少挚噙着不屑的唇,道:“你觉得我会这么闲?”
他漂亮的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意味,目光讥诮,幽幽开口道:“软姐儿察觉肙流的地址,是你透露给我的了哦。”
长乘点点头,看向少挚,笑得温柔灿烂:“哦,没事,昊儿会保护我的。”
少挚用眼尾扫他,懒得搭理,轻哼一声:“呵。”
片刻,他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软姐儿开出的条件,就是他。”
少挚那散漫的嗓音如空谷幽涧,却透着几分暗暗指引的意味。
听闻此话,长乘原本含笑的眸子微愣,下意识地抬了下眉毛:“什么?软姐儿四百多年没出山,莫非这黄毛...可以作为肙流那个古怪实验的对象?”
少挚剑眉微挑,回神盯着远处的二人,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谁知道呢,你猜猜?”
长乘蓦地回首,目光同样深邃地看向那边的二人,瞬间凝眉:“糟糕,小炎现在的修为太弱,还不会控制自己的炁。搞不好,好不容易攒了点儿修为,就被这古怪的小子吸走了!”
此话一出,少挚眼底愠色渐浓,但仍是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内玩味尽显:“是么?那敢情好。”
长乘扶额,道:“……这么大事你也不早说,我走了,得让他俩离远点。”
说罢,迈着步子往二人的方向走去,挂上温和的笑容,遮住了眼底浓郁的无奈。
你说巧不巧,这大高和小宽,与此同时也突然就买好了东西,一同往这边走了过来,给几人分了食物和水。
长乘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大高小宽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水,开口道:“小炎,得出发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陆沐炎刚撕开一个面包,抬头,不解道:“呃,现在?这么快?”
长乘点点头,眸内清亮地笑着说:“是呢,规划了一个新的地点,挺好玩的。不早去可就赶不上了哦。”
陆沐炎闻言,往门口望去:“可这风...”
长乘:“停了。”
说罢,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陆沐炎塞了口面包,眨眨眼:“停了?”
迟慕声也往外看去,怀里抱着一堆大高给的食物,眸内闪过疑惑,但没深究,接过话茬:“倒还挺快,你们是要去哪玩儿呀?”
哎?
陆沐炎心里一紧,糟糕,这黄毛好奇心咋这么重!
紧接着,她身形一顿,赶紧咽下面包,急急说道:“…你别瞎问,你要跟来啊你?”
这下轮到迟慕声心里一紧了,哪儿能啊我的姑奶奶,我躲你还来不及呢。
迟慕声连忙摆手:“哦哦哦不不不,我就是客套一下,随口一问。”
长乘笑着回他:“呵呵,一起来呗,欢迎你。”
迟慕声抬头看长乘,桃花眼一眨一眨:“啊?”
……哎这小伙?
长乘咽了咽喉:“…那什么,我也就是客套一下。”说完,又喝口水。
大高小宽一声不吭,继续吃东西,陆沐炎呢,这面包真是美味。长乘的水也挺好喝。
...气氛有点微妙啊。
迟慕声挠挠头,提着塑料袋的食物,又抱起狗剩:“那我...先走一步昂?”
陆沐炎还没等他说完话呢,急急点头:“嗯嗯嗯嗯,再见,黄毛!”
迟慕声眨眨眼:“呃,再见胖丫,再见乘哥…”
呃,那个叫什么来着,又长又大又宽,什么,怎么着的名字来着…
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迟慕声神情坚定:“再见,数学组合!”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了去,好像知道自己叫错了,也不管,就是愣头走。
长乘:“嗯?”
小宽:“嗯?”
大高:“嗯?”
陆沐炎:“噗...”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迟慕声跑走的方向,开心地说:“哈哈,不只是我也这么想嘛,对不对,数学组合?”
长乘失笑:“你这朋友,跟你还挺有默契。”
说罢,又喝了口水,但眸子往稍远处的拐角探去。
那儿寂静无波,只能透过窗子瞧见东南角残破的公路指示牌,正被夜色溶出个窟窿,一点儿灵力波动也没有,看来少挚是跟着那黄毛走了。
而与此同时的陆沐炎,塞了口面包,摆摆手:“在胖丫这个名字不改之前,他只能算是个路过的拖把。”
小宽神色笃定,点头:“形容贴切。”
大高也点头,满是认同。
几人说说笑笑地,上车继续赶路。
外面的风暴果然停了,天光大亮,日出渐明,在远处连带着几缕灰白色的云…...
…...
这边的迟慕声,仍是循着地图往东南方向赶路,说是东南方,其实也确实不偏不倚,完全就是回家的路。
他越走,越觉得没意思,自己一个人开高速,还是来时很熟悉的路,风景也一致。尤其是刚经历过一夜的风暴,这会儿是很容易犯困的。这辆红色的越野车,在高速路上左右地摆着,S型的走位里,隐隐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
上空的少挚,睥睨看着,没有任何举动。
而在迟慕声的后方,陆沐炎他们的车,大有快要追上来的趋势。
上空的少挚眼帘微低,稍抬起手,一股无形的炁,似丝线一样,飘散至迟慕声的方向,随即收手,面上冷酷依旧,好像是翻了个白眼。
一瞬间!
迟慕声顿时感觉头脑清明,甚至觉得周围的色彩都加重几分,浑身上下有股使不完的力气,亢奋异常。
“坏了,回光返照了?”
迟慕声瞪着眼睛,精亮有神地眨了眨,又低头看了看手臂,猛的暗暗发力,此刻精力充沛无比!
“怎么回事?莫非我的超能力开始启动了?现在这是肾上腺素飙升么?...我感觉我现在斗上十头牛都不成问题啊!”
他稍放慢了速度,眼睛左右地瞅着,打量着周身,止不住的亢奋起来。一旁的狗剩好像也感受到了这股不一样的波动,上蹿下跳地异常活跃。
也就正在这个时候,陆沐炎车内的大高凝眉,点着缓刹,疑惑地看着前方迟慕声的车辆。
这小伙子怎么又走又不走的,到底走不走,怎么停停又走走?
于是,大高转头示意,长乘微微点头。
下一秒,“嗡——!”的一声!
这辆黑色的SUV犹如一道带着肃杀之气的利箭,一股强制的推背感下,车身瞬间一闪而过,直接就超过了迟慕声的车!
迟慕声的车身,瞬间感受到一股空气被强力撞破的阻力感,紧接着,旁边一道黑色的残影直接消失在最前方。
他诧异:“哈呀,这数学组合?”
少年不服输的倔性瞬间被勾起,面上蠢蠢欲动,嘴角勾着极为兴奋的笑:“狗剩,抓住咯!”
只见迟慕声立刻切换档位,猛踩油门!
“嗖——!”地一声,红色残影急速狂追!
大高刚超过迟慕声的车,还没反应过来呢,下一秒,迟慕声突然从后方直接闪过,与大高并排。
只见那迟慕声转头看向大高,面上神采奕奕,嘴角噙着极为挑衅的笑。
这幅扬跋扈的模样,完全就是在写着:小子,来?
两车并排的瞬间里,迟慕声唇角勾着不羁,神情笃定地看着前方,疾驰超越!
嗯?!说时迟那时快,大高师兄岂能服输?
此刻的大高师兄,眼底那抹坚决的胜负欲被勾的分外明显,但仍暗暗压着,在等着长乘示下。
长乘看着,侧过头,眼角带笑,缓缓说道:“小炎,压谁?”
陆沐炎左右地看了看,顿时也来了兴致:“哟,奖项呢?”
长乘勾着嘴角,又摸了摸下巴上的络腮胡:“嗯…前面的服务区还有三个小时,就赌到那里。他赢,乘哥教他采气的方法。”
陆沐炎一听这话,倒是愣住了,这趟出来,她主要学的就是采气。不学不知道,学了…才发现这个世界,完全有另一套呼吸。
不修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她昨天晚上第一次采气之后,至今不困。并且能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在隐隐地跟自己互动,何况,这只是第一次采气啊...
这种东西,直接告诉迟慕声?!
她拧着眉,满是诧异:“啊?这…合适吗?”
长乘微微笑着,笑的悠然:“无妨,白话文么。主要是神,他能抓得住才有用,抓不住就是一通鬼话呗。”
陆沐炎又问:“那,他输了呢?”
长乘:“输了,你告诉他你准备去干啥。”
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沐炎,神色悠然自若。
她双眼瞪的老大:“啊?!为啥啊?这,玩这么大?”
长乘慵懒地换了个姿势,改为翘着二郎腿,道:“不玩也行,不过,这个朋友要是还想继续相处,你迟早得摊牌嘛。”
陆沐炎听着这话,思索片刻。
先不说摊不摊牌的事儿,且说这采气...若是迟慕声真的能学会,不说修炼,不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延年益寿,那都将和同龄人拉开巨大的差距…
试问,你天天吃人参,日日打着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兴奋剂,做什么工作也会效率倍增啊。
况且…若是黄毛真的学会了,说不定舌头…
于是,陆沐炎的眸内闪着精光,神情笃定地说:“接了!”
这话一出,大高那股子势在必得的神情更盛几分。只见大高师兄眸色一沉,轻扶眼镜:“坐、坐好。”
紧接着,小宽神色庄重,没说话,但两手死死抓着副驾上方的车顶前握把。
卯时正刻,日出东方。天际的云,白中带橘,散漫皓空。
在这条宽袤无垠的高速路上,唯有红黑两道残影,在前后激烈的追逐博弈着,一齐往东南的方向极速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