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辰尧自然不会说他在掏鸟窝,他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
那小孩儿下意识想要扶一下,结果发现文辰尧并不需要,又把手悄悄垂下去。
在树上粗看时,文辰尧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孩儿好看,他从小生在将军府,虽然父母不常在家,但他们遇上宴席也都会带着他。
各种各样的宴席上,文辰尧见过不少同龄人,没一个小孩儿能让他看着顺眼,今天他算是遇着头一个了。
现在跳下来站在他面前,文辰尧觉得他更好看了。
或许是家风原因,比起柔柔弱弱的,文辰尧更喜欢眼前看上去还算独立的这款。
“我在树上看风景。”文辰尧语气不自觉地柔和几分,“你是谁?”
“我叫皇甫恪。”那小孩儿眨眨眼睛,回答道。
文辰尧觉得他的眼睛是真的大,都能把自己整个儿装下了。
“那你叫什么?”皇甫恪见对方不说话,扯扯文辰尧的袖子。
文辰尧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松开,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文辰尧。”
皇甫恪实在是难得见到一个同龄人,脸上还能保持镇静,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你好呀,能陪我玩一会儿吗?”
文辰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全然忘了给他取水去的吴成端。
小朋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喜欢和新见面的小伙伴玩耍罢了。
皇甫恪拉着文辰尧的手,来到御花园的另一边,这里有一架秋千,扎在两棵大树中间,用红木做成,看上去已经很旧了。
“这里很少有人来哦。”皇甫恪坐到秋千上,但是有些矮,脚还够不到地面,只能微微晃动着。
文辰尧走到皇甫恪后面,轻轻推着秋千。
晌午的日头哪怕在深秋也很大,秋千处于两棵大树的底下,倒比其他地方凉快一些。
文辰尧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喜欢待在树荫底下。
如今他轻轻帮眼前的小孩儿推着秋千,有带着凉意的风缓缓拂过,似乎把文辰尧心中的烦闷也带走了一些。
文辰尧总是不经意地看向皇甫恪的背影,只觉得这小孩儿可真小,比自己还小上许多呢。
或许,自己的哥哥也是这样看待他的吧?
文辰尧此刻想起文路远,倒没有那么悲切了,也许是因为晚秋的西风知人冷暖,特意送来小孩儿安慰他吧。
皇甫恪很安静,坐在秋千上由着文辰尧慢慢推着,也不嫌他推得太轻。
系着秋千的绳子有些粗糙,皇甫恪抓得不是很紧,他时不时扭头往后看一眼,看见文辰尧依旧站在身后,才又转回去。
皇甫恪实在是寂寞,在深宫之中,他没有亲生母亲陪着,只有原来伺候娴贵人的春儿姑姑愿意照料他。
郑皇后虽然贤德,但她有自己亲生儿子皇甫德需要养育,尤其是皇甫恪四岁那年,皇甫德被封为承建太子之后,皇后更没有心思用心教导皇甫恪了。
而宫里头,再没有第二个未成年皇子公主了,天熙帝本就子嗣不多,再加上连年征战,原本的二皇子、三皇子,都亲自披甲上阵。
二皇子战死沙场,三皇子虽然活着,却也是落得双腿残疾的下场,被封为王爷之后,在王爷府里静养。
宫里的公主都已及笄,要么为了与周边诸侯国维持表面和平下嫁和亲,要么招了驸马迁出皇宫,现在能时常看望皇甫恪的,竟是只剩下了太子。
但太子也实在是忙,有时虽然进宫办事,连皇后也顾不上看望就一头扎入御鉴阁,哪还能分出时间在皇甫恪身上。
所以骤然间见到文辰尧,皇甫恪有些惊喜,他难得主动上前搭话,又趁着春儿姑姑不在,偷偷带着文辰尧来到自己的秘密基地。
而现在,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皇甫恪却觉得很高兴,看呀,这世上还是有人愿意陪着他玩的。
皇甫恪高兴起来,连一向讨厌的深秋也变得可爱起来。
他本不喜欢秋日凋零的枯叶,尤其是泛黄的落叶还会堆积在地面上,这时候春儿姑姑会不允许他随便出门,就怕皇甫恪看不见落叶堆底下是什么一脚踩空——虽然这个担心,在皇宫里完全是多余的。
美好静谧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一会儿,春儿姑姑就找来了。
春儿原先是何答应宫里的管事宫女,在何答应难产追封为娴贵人后,跟着皇甫恪来到郑皇后的宫中,虽然只是侍奉皇甫恪的普通宫女,但看在娴贵人的情分,皇后宫中的人都尊称她一声“春儿姑姑”。
春儿姑姑的姓名已经不得而知,她生于寻常百姓之家,豆蔻之时因为战乱与家人离散,不得已入宫寻找差事,从最低级的洒扫宫女做起,改名字叫“春儿”,直到被何答应从掖庭中看中,从此跟随在她的身边。
按照春儿姑姑自己的说法,她入宫那天是暖春时节,掖庭外头的桃花开得娇艳,所以改名春儿。
或许是不想提起原先的日子,春儿姑姑从来不说自己的真名。
春儿姑姑对于皇甫恪的事向来上心,才一会儿不见了人,娴贵人宫中也没找见人影,就猜到,这孩子又是来到这里一个人躲清闲了。
只是见到还有另外一个小孩儿在场,春儿倒有些惊讶,她给皇甫恪递上一件披风:“殿下,如今天冷,小心着凉。”
春儿姑姑没问文辰尧是谁,只是看着他微笑道:“还有这位小朋友,也要记得多穿一点。”
文辰尧在知道小孩儿姓皇甫的时候就猜到他该是皇室中人,听见“殿下”二字也不觉惊讶,他朝春儿姑姑道谢,停下了推秋千的动作。
皇甫恪这才从秋千上下来,将披风还回去:“春儿姑姑,我不冷的。”
文辰尧有些想笑,他分明看见这小孩儿刚才被风吹到的时候哆嗦了一下。
“披上吧,拿着多累。”文辰尧轻声开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能有耐心哄一个小孩子。
皇甫恪看了文辰尧一眼才接过披风,还嘴硬道:“姑姑,我只是心疼你手累,我其实不冷的。”
春儿心里了然,表面上点头附和:“多谢殿下关心。”